第70章

  掌心摊开于面前,晏沉捏稳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龙族肉身强悍,他更是其中翘楚,为了能成功没有半分留手,好像将手掌捅个对穿也在所不惜。
  金红色的血液没有喷涌而出或滴落在地,而是被晏沉控制着融入灵力
  抬手结了个复杂的印,混了血液的灵力将其在空中慢慢画出实形,很快就散发着柔和白光。
  手指沾了些许血液在阵印中心画下最后一笔,白光瞬时大绽。
  等光散去时,晏沉已经消失在原地,徒留一个暗淡了许多的阵印。
  而谢濯玉的门外,同样的阵印与白光突然显现,晏沉从白光里一步踏出。
  急切地伸手推开紧闭的房门,晏沉直奔床上的谢濯玉而去,撩开床帐时手都在抖,在看清床上情景后呼吸都窒了一瞬。
  被子被蹬开,凌乱地堆在床脚,甚至有大半滑到了地上。
  而谢濯玉侧身蜷缩着,白皙的脸颊红得要命,只看一眼就能判断他烧得厉害。
  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白色的中衣更是早被冷汗完全浸湿,紧贴在身上透出的白皙皮肤也是一片红。
  一贯神色平静的漂亮脸蛋上此刻写满痛楚,昭示着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晏沉僵硬地在床边坐下,努力稳住手不抖后伸手将谢濯玉搂起来抱在怀里。
  刚将人抱进怀里,他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黑沉得要滴出墨汁来了。
  太烫了,谢濯玉的身体现在就好像一个火炉,恐怖的热度好像可以隔着衣物将人灼伤,难以想象被高热折磨的谢濯玉此刻的感受。
  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与怀抱,谢濯玉主动地往晏沉身上贴了贴,手抬起些许不至半空就已经落了下去,下一刻就被晏沉握住手指扣紧。
  他甚至连睁眼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许久才有几声含糊不清的细微呜咽从喉间挤出。
  晏沉目眦欲裂,收拢了手臂将人搂紧,声音低沉,细听却能觉出其中的无措与惊惧:“小玉,裴无心很快就来了。没事的,别怕,会好起来的……”
  说到后面已是语无伦次地重复,难以分清他这些话到底是在哄病得神志不清的谢濯玉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裴无心来得很快,从收到传音到进入房间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但这半盏茶的时间对晏沉来说却相当难捱。
  百药台离扶桑阁不算近,他赶得太急,进门时的头发都有点乱。
  晏沉看见他像是看见了救星,表情算得上镇静,说话声音低沉平稳,眼睛里却掠过慌乱:“你来看看。”
  裴无心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去给谢濯玉诊脉,许久才缓缓收回手。
  那张脸依然表情冷淡,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起伏:“灵脉全断,丹心破裂,有股磅礴的精纯灵力在破坏他的身体。”
  将手拢入袖中,裴无心不急不缓地走到桌边,伸手去给自己倒茶。
  “他根本无法凝气运力,哪来的灵力啊。”晏沉骤然收紧了手,但很快又怕谢濯玉疼而松了些许。
  原本努力维持的平稳声线被破坏,他越说语速越快,急切与慌乱已经掩藏不住尽数流露,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他的灵脉又不是昨日才断的,这半年多来一直都没有事。今天白日甚至在数个时辰前我们分别时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裴无心施施然地落座,捧起茶盏后抬眼看了眼晏沉,又扫了眼他怀里一脸痛苦的谢濯玉,轻叹了口气还是耐着心给他解释清楚。
  “这具身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也许是吃了些好药加上本人意志,所以才活了下来,但半年多也已是极限了,”裴无心说着突然笑出了声,眼中闪过一抹兴趣,“可他前不久吃了颗万灵丹,又续了一些时日。”
  “万灵丹?”晏沉蹙眉,脸上浮出几抹困惑,“愈伤蕴气那个?”
  哪来的万灵丹?他怎么不知道谢濯玉吃了。
  裴无心颔首道:“是啊。不是药行那种低级货,是丹谱上的祖宗。你哪整来的,这东西现世我半点消息都没收到,不应……”
  “我没有,”晏沉不耐地打断他,眉眼间尽是戾气,“少扯别的!”
  裴无心加快了语速,言简意赅地解释完,低头专心品茶,不再开口说话。
  房中一片死寂。
  晏沉在听完他那寥寥数语后已经僵在了原地,两眼直直地盯着怀里的谢濯玉,陷入了失语。
  简洁的话语没有复杂的词汇,再好理解不过了。可他的大脑却好像停止了转动,根本解读不了,每一个字回旋在脑中却不解其意。
  所谓的圣药万灵丹确实能治愈灵脉,却也做不到从无到有。
  但谢濯玉的灵脉毁断得太彻底,而且每一条大脉最关键的部分像是被活活挖走一样全部缺失,残存的部分也像丝线一样脆弱易断,重续的可能性为零。
  寻常修士大多依靠吸收天地灵力,辅以药物的方式来疗伤,但对于谢濯玉来说,每一丝进入体内的灵力都会变成催命符。
  他灵脉尽断又没有丹心,根本就不可能吸收得了万灵丹的药力。
  身体已达极限的谢濯玉初时确实因为服下万灵丹有所好转又续了十来日的命。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磅礴的灵力不能被吸收消化,也不能流入丹心,最终彻底失控。
  失控的灵力如脱缰野马一般在他体内肆意冲撞、势不可挡,将本就脆弱的残脉伤得更加彻底,也不可避免地伤害到了其他脏器。
  “凡人尚不可随意服用灵药,身体败成这样还敢吃万灵丹,”裴无心轻轻摇了摇头,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饮鸩止渴。”
  “我不想听那些,我只想知道要如何才能救他?”晏沉缓缓抬起头,眼神幽深晦暗,表情平静得有点可怖。
  “嗯?”裴无心抬眼看他,目光有几分诧异,仿佛听见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蠢话,在确认晏沉是认真的后才轻飘飘地撂了话,“没得救,等死吧。”
  晏沉搭在谢濯玉后背的那只手在他这话落下的一瞬间用力捏紧握成拳头,手背上暴起可怖的青筋。
  深邃黑瞳在一次呼吸间完全变成灼眼的灿金色,眼底一片血雾,重瞳同时显现。黑色龙鳞爬上脸侧与眼角,甚至连手背与脖颈的皮肤都出现了。
  “我不许他死,”晏沉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命令,“所以你要救他。”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身上滔天的戾气好像变成实质的黑潮。
  铺天盖地的威压弥散整个房间,转眼就扩至整个魔宫,再就是无崖山。
  偏殿中正在踢毽子的十七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十三却也动弹不得无法去扶他;拿了小点心要回床上的半夏直接平地一摔,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整个人都伏在地上,脊柱好像要被无形的威压粉碎……
  深谷中的魔兽停下步子瑟瑟发抖不敢动弹,飞鸟直直坠落,这一整片区域的活物在这一刻都被笼罩在可怕的死亡阴影下,几乎无一幸免。
  除了被晏沉紧紧搂在怀里护如珍宝的谢濯玉。
  裴无心被晏沉的威压逼得变了脸色,被压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滔天威压下,他手中的茶盏重若千钧再拿不稳,狠狠砸在桌上,茶杯中温热的清茶溅了满手。
  就在这时,破碎的呜咽突然从没有血色的唇间逸出,谢濯玉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加速了窒息。
  那几声呜咽微弱得难以听清,但足以拽回失控的晏沉,让他找回理智。
  威压在几次呼吸间被尽数收敛,身上的龙鳞在慢慢消失,若非那双灿金重瞳依旧,几乎要让人觉得方才的死亡临头的感觉是错觉。
  晏沉重重地闭上了眼,低头将脸贴上了谢濯玉滚烫的脸颊。
  裴无心缓过神来后拿起手边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青花白瓷的茶杯砸在地上破碎成几瓣,剩余的一点茶汤溅了一地,在地上晕开一片深色。
  有本事的人大抵都有些许自傲,裴无心更是如此。
  他的医术有多卓绝,脾气就有多乖僻。
  人人都惧怕晏沉这个实力深不可测、杀人如麻的魔头,但裴无心不属其列,眼下更是不客气地冷言讥讽晏沉,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往最痛的地方扎。
  ——这就是彼此了解、知根知底的好处了,正因相熟才知道什么是对方最在乎的也是最让人痛的。
  “有这冲我发火的工夫不如赶紧去准备一副好棺材,”他冷笑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块黑色帕子低头擦溅到手上的茶汤,语气怜悯却满是恶意,“这么年轻,脑子却早就坏掉了,啧。”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斩你角剜你逆鳞还差点一剑捅穿你心脏的人是谁吗?”轻轻叠好帕子,裴无心的语气重新变回漫不经心,像是谈论茶好喝一般,“二百年的金乌火狱锻体重塑、至今仍发作的旧伤也全部忘记了么,君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