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人类在星际人外世界的日常 第77节
柔软的血肉上只有一小部分的地方罩着一层柔软的角质,稍微按压就会出现因血液无法循环而导致的肌肉泛白。
那双触角垂了垂。
“这样的感情有什么意义呢。”王储声音平静:“标记行为的本质是种族的繁衍,基因的延续,基于此更应当考虑的是标记对象的身体状况和基因质量。你无法从信息素来鉴别这一点,所以更加应该多一些实践,以便你的身体从中选择出最优秀的基因进行种族延续。”
更何况见多识广的蜂王最初也认不出花寻的种族,可想而知她的种族必然已经人员凋敝几近灭绝。
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优先考虑繁衍的事情吗?
人类的脸上露出了略带惊讶又有点无语的表情。
“星际各个种族能够通婚繁衍最重要的事情是因为性别分化破除生殖隔离啦。”她说:“我又没有腺体,我和你们是有壁的,种族繁衍这种事情大概率是不可能了。”
王储没说话。
那双触角在空中轻轻弹动,他状似思考,过了一会儿说:“那也未必。”
王储:“你是温血生物,外貌与血族、恶魔和精灵相似,人形生物繁衍方式多是【一些不能在阿晋出现但用词非常科学严谨的描述过程的话】后由接收方进行进行孕育,考虑到你并没有耳鳍和蹼,所以适用于人鱼和塞壬的体外受丨精可能不适用于你。”
花寻:......啊?
王储:“但是蜂族的婚飞并不拘泥于这一点。”
他看向花寻:“我可以承担受体的责任,等我进入王室,产下的卵发育成熟后,这些个体之中也会携带你的基因,或许会和你拥有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性格,虽然你的种族人员凋敝,但是这些个体都带着你的血脉。蜂族是我的种群,这些个体也可以当做是你的族人。”
“你的种族也会因此延续。”
人类没有回话。
王储并不催促,信息素也没有多少波动。但他看得出来——这个人类动摇了。
孤身一人的人类早已做好了以自己的死亡作为族群的终结,作为这个宇宙当中的最后一个人类,她早已经接受了种群灭亡的宿命。
现在这个问题看起来突然有了转机。
“......我。”她艰难地说:“我,我要考虑一下。”
“好的。”王储说:“我
会给你考虑的时间,鉴于你很快就会离开,你觉得两分钟够吗?”
“别担心,我允许你保留自己的意见。”他看着她:“但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花寻:“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是的,但这份代价与你能够得到的结果相比并不高昂。”他看向那只之前曾经温柔安抚过他的柔软手掌:“我不需要你的器官、内脏,但我需要你交给我一些你自己的东西。”
“或者,你允许我来取,也可以。”
第65章 这只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丝小……
花寻孤身一人离开了思念汇聚之地。
脚步声哒哒,她在转过第一个弯的时候遇到了蜂王的一个意识承载体。
“出来了?”他看着有点呆呆的花寻,像个花蝴蝶一样转了一圈:“怎么,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我可是让卵专门发育而成现在的样子的。”
这个意识承载体和花寻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虽然也是人形,但是这个人形显然和她更像。没有角,没有尖耳朵,没有尾巴,黑发黑眼,除了蜂族本身身体强度就算拉到底也没办法完美还原人类的强度,花寻觉得这个身体简直就是个人类。
而且蜂王显然在审美上很有一手,他捏的脸也很漂亮。
从王台出去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这一次王并没有直接把旋转椅开过来,两人一起并肩走着。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承载体说:“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花寻摇头:“不是。”
她长长的叹气:“我只是,正在进行一些思考。”
她看向意识承载体的脸庞。黑头发,黑眼睛,柔和的五官,温柔的神情。
花寻赞叹:“真像啊。”
只用眼睛看,真像另一个人类啊。
“我好像闻到了惆怅的气息。”承载体做出四处闻嗅的样子,认真寻找一番后,好像终于找到了来源。
“王台是世界上最欢欣的场所,王不允许此地有悲伤和怅然出现。”他神情特别认真,但是这股认真严肃只持续了几秒,就重新笑起来。承载体向花寻伸出双手:“要来抱抱吗?”
花寻:“......要。”
拥抱三十秒,就能消弭掉人类百分之八十的压力。
投入这个柔软有令人熟悉到落泪的怀抱当中时,花寻真的有一种正在拥抱另一个人类的感觉。
“......你连心跳都一并复制了吗。”她说:“真厉害。”
“不止心跳哦。”承载体温和又得意:“血液的流动、肌肉的收缩、身体的温度,你出现的所有反应,这副身体都有呈现。”
承载体:“虽然是蜂,但是看在这份模仿的诚意上,短暂的把他当做是另一为同类,也无伤大雅,对吗。”
花寻:......
她闭上眼睛,将这位“同类”紧紧拥抱。
两分钟以内做出有关种族的决定真是太难了,以至于最终花寻艰难的说出自己的答案的时候,王储甚至愣了一下。
“保留自己原本的想法吗?”他眨了眨眼:“这样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或者,你更喜欢蚂蚁?你是打算等待蚁族的婚飞吗?”
“......不是。”花寻说。她感觉心事重重,心里面像是堵了一块什么东西,压得人不太想说话。
人类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唉,我只是觉得......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狗与狼杂交剩下的小狗究竟是狼狗还是狗狼,这或许取决于小崽子生长的环境,跟随狼群四处狩猎的长大后必然是狼群的一员,与狗一起生活在农人田舍,以后必定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那拥有人的一丝基因,却跟随蜂长大,像蜂一样思考,一切行动都以族群的利益为最优先——这样还算是人类吗?
压力之下,人往往会产生一些哲学的思考。比如现在,花寻拒绝了王储,拒绝了这或许唯一一个能让这个宇宙留下人类痕迹的方法,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这个决定究竟是否正确,她同样不得而知。
如同才在钢丝上,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好像不能说绝对正确或者错误,可能性和未知带来的重担产生了茫然和惶恐,瞬间就将她包围了。对自己做错选择的担忧、对错失机会的懊恼、对亲手斩断人类这一物种延续可能的自责,焦虑、紧张、恐慌、愧疚交织在一起,在最后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种如释重负。
她的心还在砰砰跳,但人却有一种怅然的畅快感。
她说:“但是,我决定拒绝你的提议,将我自己的死亡作为人类这一物种在这个宇宙的最后终结,这是我的最后决定。”
王储的触角动了动。
他或许想再劝解劝解她,但最终,他同意了。
“......好吧。”王储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依然会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在婚飞之前,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会再次向你投递请柬。但婚飞时情况可能会更加复杂,到时候可能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条件与你(一些不能发出来的语言)。”
花寻笑起来:“谢谢你。虽然我想我应该不会改变主意,但是,谢谢你原以为我保留机会。”
花寻:“祝你成王之路一切顺利,未来一切顺遂。”
王储:“......嗯。也希望你也同样,身体健康,保持安全。”
王储送她离开了思念汇聚之地。
独自走在走廊上时,花寻忍不住想,人类到底是什么构成的,这个物种有什么特殊——或者说,是因为这个物种伟大、特殊,还是因为她自己是人,且很可能是这个宇宙唯一的人类,具有独一性,所以她才会觉得人类特殊。
如果是因为第二种可能,那这算一种不算一种自恋啊?
那这样问题又来了,特殊和伟大的究竟是人类还是人类当中现存于此宇宙的花寻本身呢?
就花寻本身来说,她觉得自己没什么伟大的。她没有取得过什么不世的成就,没有天赋异禀的才能,更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每天好像就只是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着,与伟大二字实在沾不上边。当然,这并不是说否定普通人的意义,“渺小同样伟大”,但是这个伟大更多只带的是“渺小”这个概念,指代的是无数个“渺小”。
力量积少成多才能汇成江河湖海,只有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所以在那个世界,只是孤身一人的她与伟大并不相干。
来到这里就更不用说了,她觉得自己身上唯一值得讴歌一下就是不屈不挠的坚强意志和强烈的求生欲望,之前一直都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态度,积极生活都是最近才正式开始的,与伟大就更不相干了。
那伟大的是人类吗?
人类有什么伟大的?
碳基生物,从单细胞进化,从海洋走上陆地,从四肢匍匐到直立行走,可生物不都是在生命的历程当中拼尽全力,不断进化不断适应才存活下来的吗。纵观生命的历史,哪怕是文明出现以前的时代,生物的每一步前进都孤注一掷,每一次进化都充满智慧与无畏,其中不屈的求生精神令人百感交集。
在这之中,人类只是很小的一环而已。
地球65亿岁,而人类出现在地球上的时间可能只有四百万年左右——对于地球来说,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而地球对于宇宙来说又同样渺小。
但因为渺小就失去了意义吗?
不是的。
还在自己世界的时候,花寻也没少叫嚷“世界赶紧毁灭吧!人类赶快灭绝吧!”之类的话,但是真正来到这边之后,她一次也没真的说过希望人类赶快灭绝了。
人只有在知道自己不会真的灭绝的时候才会对毁灭和断绝毫无敬畏,无数人天天喊着“让我死吧”,但是看着吧,身上有点小病小痛的,他们吃药看病比谁都积极。
虽然每天咒骂工作,但是该干的事情一件没落下,甚至有时还会为工作自费置办家当,倒贴上班。
生物总归是要求生、要求进,总归是排斥毁灭和死亡的,而人的本质更是渴望进步,渴望自己本身的价值得以通过被更多人认可的方式实现,而正是通过无数个渺小的个体或斗志高昂或得过且过的进步,聚沙成塔,才让庞大的机器向前推进。努力实现个人价值的时候,渺小个体的努力也在客观上促进了宏大历史的进步
。
渺小聚成伟大,而伟大的光辉也平等的倾洒在每一个渺小个体的身上。
渺小与伟大从不是对立面的。
承载体看向她:“所以,现在你也承认自己是伟大的存在了?”
“这样说有些太自大了。”她说:“我只能说自己身上还是有一些伟大品质的体现的,比如自知之明。”
花寻:“其实我现在的处境让我想到了一种动物,可能你不知道,这是我母星的一种生物。”
花寻想起斑鳖。
在她来这里之前,世界上只剩下三只斑鳖,都是雄性,种族的灭亡几乎已经成了定局,人类的科学家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其到野外还有没有被标记到的种群,这个物种依然在自然当中繁衍。
曾经动物园也有一只雌性斑鳖,年事已高,但为了繁衍种群,人类试图让她受孕,没想到雌性斑鳖因此死亡。她当时忍不住想那只大乌龟都这么大年纪了,快一百岁还要让别人繁衍,是不是不太好?而且种族的失落已成定局,这样的行为也没有意义啊。
现在她也面临同样的困境了。
她成了年纪不太大但有生殖隔离的斑鳖。
诚然生命本身就是壮丽史诗,人类这一物种能够不断繁衍,直到成为地球的霸主,这一段基因当中确实有许多宝贵的信息,但花寻觉得,人类这一种族,不只是这样的。
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撼动蜂的思维,也不可能亲自过来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和逻辑框架去教育那些带有人类血脉的蜂,文明的断裂几乎已经注定,没有生物再有机会去知道人类曾经有过怎样渺小但璀璨的文明,银行系曾有过一颗蔚蓝星球。
就像她永远不可能再知道小雁塔里面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