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足阳明、足少阳二处。”
  “今有两个病人,湿邪与寒邪共犯,二种致病可有共同点?”
  “有,易伤阳气是为共同点。”
  “什么脏腑容易发生血虚病变?”
  “心和肝。”
  “何为心血瘀阻证?”
  “心胸如刺如绞,痛有定处,瘀血内阻者舌紫暗,有瘀斑,脉涩。”
  “医馆中有一人,突然心痛如绞,背痛彻心,形寒肢冷,面色苍白,冷汗自出,遇风寒加重,脉或沉或紧,此为何证?”
  “寒凝心脉证,应辛温散寒,宣通心阳。”
  ……
  初时是些简单问题,后面便渐渐深入——秦瑞学了个半吊子,只觉得他们都在说什么天书,可他看着湛月清对答如流,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他是听不懂这些,但他能看出那些老师或者师兄们满意的神色,而再看湛月清——
  湛月清衣袂飞扬,始终面带微笑,好像越问就越兴奋似的,脸上竟然激动的都要红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杏林堂中的对答声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许多弟子都看呆了,但反应过来后却都暗暗在心中叫苦——
  等他们回去,自家师父肯定会将自己和月杏林对比,到时候师父看他们,定然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又要让他们加紧修习了!
  “够了够了!”时忍冬忍不住一拍桌子,面带红光,显然也十分兴奋,“月清,喝水!”
  湛月清夺过茶杯喝了一口,却继续和站在对面的一名弟子继续咆哮:“阳虚阴虚是可以同时调理的!”
  “不可能!”那人也咆哮,“表实阳虚,表实阴虚,怎么可能用一种治法?!”
  “同时调理不代表同一种……”
  “别吵了!”时忍冬忍不住一人丢了本砖头厚的医书砸过去,整个堂内都回荡着他的咆哮:“虚证与实证本就容易错杂!能不能同时治疗因人而异,你们俩都对!”
  湛月清方才激动的差点从桌上翻起来,闻言终于冷静,坐了回去。
  在他对面的少女名为曾半夏,是本次杏林大比里,同湛月清并列魁首的人,她尴尬的把踩上桌子的腿放了下来,擦擦那个鞋印,“是,是,院首教训得对……”
  湛月清抱起双臂,别开眼睛,脸色都气红了,但看起来却比原来更有活气,而非一副精致空洞的美人皮。
  “月清,”百廷玉拍拍他肩膀,笑道:“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只有那副表情呢。”
  “人怎么会只有一个表情,”湛月清还是气,瞪了曾半夏一眼,“我一般不和小孩吵架,也就是他先胡搅蛮缠……”
  曾半夏不甘示弱的瞪回来,朝他做鬼脸。
  “你也是小孩,”百廷玉揉他脑袋,身上仿佛泛着温柔的圣光,“才到我肩膀高呢。”
  “好了好了!”时忍冬出来打圆场,看向院中众位同僚——
  “四个时辰,该考的都考了,问了也问了,在你们看来,我这徒弟当得起这二等杏林吗?”
  “当是当得起,”有人摸着胡子道:“但你一个人教得好吗?君月清,不如到我这来,西院,比东院大多了……”
  “北院不比他差,到我这来!”
  时忍冬万万没想到这些老不死的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角,当即怒了……
  堂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湛月清冷静下来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办,连忙找借口要遁,却被曾半夏抓住了。
  “明天,你要去拿令牌吗。”曾半夏诡异的红着耳朵,揪着粉黄色的衣角,“等院中老师都在授牌书上签字,就可以拿令牌了……”
  湛月清诧异的看着她:“你脸红什么?还气啊?我都不气了!”
  曾半夏:“……”
  掌心中突然多了什么东西,湛月清低头一看,是块带着花香的手帕。
  “!!!”他顿时一个激灵,“我不要!我真有婚约在身!对方还是男的!”
  曾半夏一呆,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湛月清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她一声咆哮:“京中就没有会簪花戴珠、爱干净的正常男人吗——”
  ……
  “那显然是少,”杏林院后院,东院外,诗画从树上跳下来,笑嘻嘻的道:“京中簪花戴珠的,不是酸腐诗人,就是咱们这种断袖。”
  湛月清懒得和他讨论京中有多少断袖,把他拽进屋里,“上次陛下发现烛飞燕的尸体了吗?”
  诗画摇摇头,“没有。他把你抱着就走了,现在那尸体我已处理了……不过,”他顿了顿,看着湛月清,“你知道京中突然多了个帝皇命格吗?”
  这事,今日在马车上听谈槐燃说时,湛月清便早有猜想,他皱起眉头:“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叫赴宁。”诗画犹豫了下,“是个戴面具的男人,昨天在万茶楼很是张狂,现在应该被你家陛下抓去了。”
  “好奇怪的名字。”湛月清皱眉,“对了,那漳丘呢,这几天出门没?他怎么没来找我?”
  先前他让诗画顺带把漳丘给他监视了。
  而且,在他的设想里,漳丘听到他生病,会来找他。他还打算借机让漳佑来杏林院认个输,顺带让别的老师看看能不能看中他,去别的地方练练手再回帝京。
  那么好的天赋真做庄医太可惜了,但漳佑的锐气又确实需要挫挫。
  诗画抬头看着他:“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
  “漳家昨天被大火烧了,漳丘借机假死,出城了。”
  湛月清有些不解,下意识道:“他不考状元了?”
  诗画:“状元有个屁用,随便杀杀就死了。我觉得他应该是选了飞燕阁——不过他‘死’之前,把漳佑带去君家找过你,君羽书说你不在,他就带着弟弟回去了。”
  第66章 放烟花
  钦天监中,屋檐下铜铃阵阵,天光被窗格切割成一块块,映在了地上。
  屋内,四方桌旁,香炉中熏香缭绕,桌旁,身着玄色银龙袍的帝王端坐,手中不断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俊秀的容颜上神色冷漠阴沉,薄唇好似抿成了一条线。
  ——而他的对面,坐了名白衣男子,衣袍极简单,可脸上却戴了面具。
  他的手指上,有一枚飞燕形状的扳指。
  “原来,第三个帝皇命格是你。”谈槐燃淡淡的看着对面的面具男子,“赴宁,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也敢说。”
  他眯起眼睛,心中却起了杀意。
  飞燕阁创立初始,分了阁主、两位副阁主,共三人。
  阁主起初是他,副阁主为烛飞燕、赴宁。
  烛飞燕温柔大义,赴宁天真而喜欢钻研诸如换皮之类的邪门歪道,药人起初便是他提出来的,他还剥过许多人的皮,只要喜欢,便剥。
  他曾是前朝的罪人,也有人称他为‘剥皮客’。
  那时的谈槐花了许多时间才让他信任自己,归在自己麾下。
  而阁主,则是大众眼里意气风发、俊秀善良的太子谈槐。
  可雁北之战里,他弑母的行为让烛飞燕觉得他太过暴戾,同他决裂,谈槐燃也退出了飞燕阁,带走了自己的人。
  那些人以周九为首,为‘槐木军’。
  他离开后,烛飞燕成了正阁主,赴宁为副阁主,又加左右护法。
  这些,谈槐燃再清楚不过了。
  但后来,烛飞燕在一件事情上彻底惹怒了他,谈槐燃便亲手杀了他。但若有什么脏事,他仍然会安排在死去的烛飞燕身上。
  譬如上次地道之事,飞燕阁想杀他是真,地道谋逆却是假。
  地道是他太子时期埋的线了,一直没找到地方用,直到他猜出这个世界有别的穿越者……再利用湛月清把他们找了出来,一一审问,以地道谋逆罪送走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但上一次,谈槐燃算计好的,湛月清不会撞破这件事,可他却撞破了。
  ——他的身边,有飞燕阁内鬼。
  否则烛飞燕不会在那个地方出现,还见到湛月清。
  因为真正的烛飞燕已被他杀了,那么那天出现在湛月清面前的,定然是假的。
  但真假都无妨,反正全都杀了就好了。谈槐燃心想。
  “非也,我可不是第三个帝皇命格。”赴宁面具下溢出一声短促的笑,“只是不那样说的话,大哥,你还会见我吗?我睡了十年……骨头都软了。”
  谈槐燃微微眯起眼睛。
  “二哥呢。”赴宁问,他显然还不知烛飞燕已死,“他去哪儿了?”
  十年前他为了长生不死之术,将自己埋入了一座墓中,最近才醒来。
  “他行踪不定,朕怎么知道他在何处。”谈槐燃冰冷道。
  他嗓音极淡,摩挲着玉扳指的手却微微紧了。熟悉他的人,便知这是要杀人的前兆。
  “也是,”赴宁叹气,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下,看着谈槐燃,“不过……大哥,你就不好奇,我的长生不死之术有没有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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