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
  谈槐燃觉得最近湛月清安分的有点可怕,让他想起以前养猫的时候,三分钟不见猫,猫已经把他的电脑摔了个稀巴烂。
  帝王御驾亲征要准备的事情极多,先是祭祀祈祷,后又要在帝京长街上游行。
  待他终于有了时间,去药局看湛月清时,才发现是自己冤枉湛月清了。
  他没有捣乱,只是在熟悉药局的人、处理药局的事。
  “这个药的材质不对,”药局里,湛月清身边围了一群人,看上去是杏林院的学生,“正常晒干的情况下,它摸起来不是这种润的,是干的……”
  “那它是怎么了呢?”有学生疑惑的问。
  湛月清轻笑一声,却将那一桶药材都拎了起来,放到了桌面上,又捏出几棵药材,掰开——
  “你看,里面是有水的,这东西不能泡,如果泡了会损害药效,也会影响称重……”
  “原来如此!”
  众人受教。
  “怎么杏林院的学生也来这里了。”
  一道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湛月清转过头,是谈槐燃来了,他本能的放了手里的东西,看向了他。
  有学生眼尖的看到湛月清耳朵红了,心中纳罕是何人让他露出如此神色,忍不住扭头一看,却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参加陛下。”
  天色渐晚,谈槐燃却心情很好,抬手示意平身。
  “戌时了,都回去吧。”湛月清下了令,扫了眼那些跪着的、微微颤栗的学生们,心中忍不住怜爱了,“明日再来。”
  众人散了,堂中很快只剩他们两人。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湛月清无比自然的凑进他怀里,坐在他大腿上。
  “来看看你这几天怎么没去找我。”谈槐燃抱紧他,神色柔了下来。
  他今日穿了身暗蓝色勾银绘龙袍,如此软下神色,锐利的眉眼一松,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柔。
  是只对着湛月清才有的神色。
  按理来说,湛月清看了他这么久,该腻的,可现在他瞧着谈槐燃,却是越看越喜欢,道:“这不是忙着药局的事吗?而且早朝见过你了呀,怎么能说没去找你呢。”
  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个护身符,“明天你要去前线了……把这个带上吧。”
  护身符是暗红色的,上面不知道绣了个猫还是兔子,还有几句大抵是保平安的佛语,但有些乱七八糟的,看不出具体字迹。
  湛月清的字总是乱七八糟的。
  谈槐燃接了过来,摸着上面粗粝的针脚,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可脑海里却闪过了湛月清在烛下一针一线缝东西、又时不时被扎到的样子,他心里一暖,微微低身。
  “这绣的是什么字?”谈槐燃埋在他肩上,侧头,说话时的气息都落在了湛月清耳畔,弄得他耳朵更红了。
  “不告诉你,等成亲那天再告诉你。”湛月清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你会凯旋的,对吗?”
  “当然,”谈槐燃说着,把他抱了起来,低哑着声音说:“我会带着雁西王的头颅来娶你。”
  他说这话时目光全在湛月清身上,看上去专情又认真。
  湛月清没忍住笑了,“谁要雁西王的头颅?老男人丑死了,我才不要。”
  雁西王已有五十岁,和他相比当然是老。
  夜色渐深,乌黑的夜中难得的挂了一轮圆月,没有下雪。
  月光如盐撒了一地,为两人的身影渡上一层银色光辉。
  谈槐燃抱着自己的月亮,上了马车,转到月府。
  “那你要什么?”
  那股熟悉的木香让他有点昏昏欲睡,湛月清抬手顺从的揽着谈槐燃的脖颈,困兮兮的:“……不知道,你打仗要打多久?一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一年?”
  谈槐燃粗估了一下,“三月完,差不多春天,我会赶在婚期之前回来。”
  湛月清下意识的说,“那我不要雁西王的头颅,我要一把春天的桃花……”
  话音刚落,他脑海里突然一痛,眼前竟隐隐约约闪过了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有个男人压着哭声问——
  “月清,你二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呀?”
  “我要一把春天的桃花吧,陈叔……谢谢你了。”湛月清双眼蒙着药的纱布,本能的去牵眼前发出声音的人,“虽然看不到……但是,能闻到春天的味道……”
  却先抓到了一双布满薄茧的手,像是个青年的手。
  “月清?你怎么了?”
  谈槐燃抓住他的手指,只见湛月清忽然蜷在了他的怀里,捂住头,似乎脑海里某处地方很疼。
  眼前隐隐绰绰的一片,好像有许多声音穿进脑海里,湛月清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抓着那只手——
  “算……算了,不要了……”湛月清气若游丝的说,五脏六腑都在疼,以至于他都疼得有些麻木了,只是抓着那只手,“陈叔……你别去找了,陪我说说话吧。”
  陈叔僵住了,却是看着病床旁边的青年。
  是谈槐在抱着湛月清。
  他抓住的手,是谈槐的手。
  “……我陪着你。”陈叔叹息一声,虽然是那么说着,却是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病床上有个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十二月三十日,正是要跨年的时候,湛月清记着日历上的时间,慢慢的问:“外面在下雪吗?你……吃汤圆了吗。”
  他没有叫陈叔。
  他怎么会认不出谈槐的怀抱。
  “没有下雪。我吃了。”谈槐的声音低哑的不像话,根本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像是想努力伪装成别人。
  “吃了啊……什么馅的呀。”湛月清喃喃着,偎在他的怀里,“叔叔……我也想吃。”
  有滚烫的泪珠落到了他的脸上。
  湛月清心间一窒。
  “你、你吃不了……”谈槐抬手摸住了湛月清的脸,眼泪滂沱落下,“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渐冻症到最后,慢慢的身体会没有知觉,也动了不了喉咙,吃不下东西。
  湛月清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都是输的营养液。
  “那你以后替我吃,好不好呀。”湛月清眨了眨眼,无声的泪水湿了纱布,“……每一年都要吃,好好的吃,我喜欢红糖馅的,你帮我吃。”
  “……好。”谈槐深呼吸一口气,几乎窒息,“好……”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雪了,风声敲打窗棂。
  像送别什么人。
  湛月清不说话了,攥紧了谈槐的手,但慢慢的,他松开了。
  他似乎有些走马灯了,理智也不清晰了,“……放开我……不要抱着我……是谁在抱着我……松开我……就是今天了……”
  谈槐一怔,有点愕然,连忙按了急救铃,那铃声越来越急促,令他们都绷紧了神经——
  湛月清要呼吸不过来了,眼前一片片的闪过许多东西,光怪陆离的一片混乱中,什么都有,有老师,有他自己。
  也有谈槐。
  他还看到了一棵梧桐树。
  是长在谈槐家院子里的梧桐树。
  叶子的影子隐隐约约映进那扇夏天窗户,他们曾在梧桐树的倒影下拥吻。
  “……哥哥。”他呢喃道,“好好活着。”
  噔——!
  外面钟楼的新年钟声敲响,病床上的时钟停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残忍,明明自己活得那么痛苦,却还要叫别人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的活下去。
  仿佛别人能替代他活得漂亮似的。
  ——往日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在这一刻骤然席卷心扉,湛月清睁开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谈槐燃,红着眼眶,突然抱住了他。
  “哥哥……”
  谈槐燃昨夜都快急死了,他都没来得及答应,好好好我给你带桃花,结果湛月清就蜷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急得他差点派人去把那些没开花的桃花树给拔来栽进屋里。
  如今终于见湛月清醒了,谈槐燃连忙抱住他,“哥哥在,怎么了?昨晚上是头疼吗?还是有什么……”
  湛月清眼眶赤红,动了动唇,眼角余光看到太医们跪了一地。
  他总是这么在意他……而他却总是自以为是,不顾自己安危,又任性的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加在谈槐燃身上。
  他看着谈槐燃,动了动唇——谈槐燃穿着甲胄,将要去前线了。
  “……不疼了。”湛月清抱着他,哑着声音,喃喃,“对了……哥哥……”
  “护身符上写的是[愿吉星拱照我的将军,佑他凯旋,归来娶我]……”
  谈槐燃一怔,手指蜷紧了,狠狠抱住了湛月清,“月清……”
  湛月清抬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看着他:
  “哥哥……你要好好活着,回来娶我。”
  “我等着你。”
  第81章 正文完结
  时间一晃两月,不知是不是上次的回忆打开了什么开关,这半月里,湛月清想起了很多以前不记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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