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马儿瞬间吃痛,甩下了马背上的人,周九连忙拉住了马绳子,把那匹马拽了出去。
  “你怎么回来了?”有将军奔了进来,愕然的看着纪鸿鹄。
  纪鸿鹄蓬头垢面的呈大字型倒在地上,艰难的朝着谈槐燃竖了个中指——
  “陛下,你能善待我吗……小心我给湛月清吹同窗风……”
  同窗风哪有枕边风好使?谈槐燃冷笑,“这么大的人了,马都不会骑,还敢告状?”
  纪鸿鹄站了起来,怒瞪他,“我是读书的料子,又不是打仗的料子——有本事你去扒拉小月清的医书,能看懂半本我叫你爹。”
  谈槐燃不想认他这个便宜儿子,森冷的看了他一眼,“朕可没你这么大的废太子。”
  纪鸿鹄一哽,坏了,这是跟着湛月清学说话学的吗,怎么毒成这样?他气得咬牙,哼了一声,把漳丘放他回来的事说了,又将那张图丢了过来。
  “我不知道漳丘是想做什么,你自己看这个图吧,也别尽信。”
  “漳丘?”有将士愣住了,比划了一下,“是不是那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我和他交手的时候,是感觉他有点放我的水。”
  “看起来也小吧,但打法却跟不要命似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差点给他打废。”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更加动摇了纪鸿鹄的想法。
  谈槐燃展开那份图,眉头拧了起来。
  “这是……”周九凑了上来,“雁西接下来的作战图?还有城防图?”
  他们如今选了平原扎营,但距离此处几十公里外有座能呈包抄之势的双面断崖,是他们去往雁西的必经之路。
  断崖可能会有埋伏,这是谈槐燃之前便提过的,他们也早有预防。
  漳丘还是太小,没有谈槐燃的经验,以为这是个不得了的事。
  “有这份心是好的。”谈槐燃淡淡的道,“只是不知他想要什么。”
  “我知道!”纪鸿鹄听到激动处,差点脱口而出他要你家那位!
  可想完却又觉得不妥,闭嘴了。
  谈槐燃自己也是个抢‘嫂子’的货色,搞不好和漳丘臭味相投呢——纪鸿鹄想起在哥哥那里听来的湛月清真实身份,心说后宫真乱。
  “你知道什么?”
  “没,没什么。”纪鸿鹄挠挠脑袋,却不小心弄到了背上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冲出去找药了。
  雁西共有四座城池,已被他们收复两座。
  谈槐燃抬指点着那几份城防图,看了几眼,就知道是真的了。
  他眯起了眼睛,心中却已有新的想法闪现,“周九,你带着人,让会轻功的槐木军从这里进去,烧起来,里应外合……”
  风声呼啸,掩去营帐里的交谈声。
  天色渐明,大风还刮着。谈槐燃布置好一切后,头却越发疼痛。他让人抓来了纪鸿鹄,低头问:“你有没有强效止疼药?”
  纪鸿鹄记着刚才的仇,把后背伤口一亮,贫嘴道:“有的话我还想要呢。”
  那伤口鲜血淋漓,谈槐燃眉头一皱,爱屋及乌的想到了湛月清,“你怎么被抽成这样?”
  纪鸿鹄瞥了他一眼,“可算是说句人话了,陛下,那我也和你说句人话,漳丘是为了湛月清才把那些城防图摸出来的——且,极有可能是为了这个才去雁西王身边卧底,你要做好准备。城防图这事如果是真的,那他可是大功一件……”
  谈槐燃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知道了,退下吧,儿子。”
  “谁是你儿子!!”纪鸿鹄陡然炸毛,不接受自己比湛月清小了个辈分,正要撸袖子掰扯一下,外头的敲鼓声却响了。
  是行军鼓。
  “等会,”纪鸿鹄眼看谈槐燃披上甲胄,心里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你脸都白成这样了还要亲自上阵?”
  他算了算,“你现在是去百朗城?”
  百朗是雁西倒数第二座城池了,越过那双面断崖,便能直捣雁西中部,取了叛军头颅。
  是雁西最后一道顽固的防线。
  帝王的盔甲比寻常将士的盔甲华贵,也更精巧,红色的披风被吹扬起来。
  谈槐燃戴上头盔,拎起长枪,淡淡的扫了纪鸿鹄一眼,气势一盛。
  纪鸿鹄不会懂他。
  谈槐燃拎起长枪,忍着颅中剧痛,脑海里却全是如何虐杀敌军的想法——这让他好受了一些,也兴奋起来。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
  “我死不了。”
  谈槐燃自傲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纪鸿鹄这才发现他已经出去了。
  “死的只会是他们。”
  ……
  雁北的风和雁西的风不一样,可今日的天色却是和那一日差不多的。
  谈槐燃骑在马背上,身边是雪狼十三,对面是千军万马。
  双方的战旗飘扬着,战鼓骤然被敲响,泛着火光的箭矢划破乌黑的天际,士兵们冲天的嘶吼声和马蹄声交杂起来——
  “冲啊!!!”
  “杀!!!”
  盔甲很快沾满了血迹,谈槐燃俊秀的脸上也染上狠厉,眼前晦暗一片,像个无情的机器在厮杀着,枪枪直挑人的要害。
  场上血流成河,谈槐燃如同地狱恶鬼,竟舔舐起唇边血液来——
  不破不立,直面痛苦,他下一次才能轻而易举的击破心魔。
  然而,敌方的大军中好像忽然慌乱起来,纷纷呆了一瞬。
  空中有什么东西遮天蔽日的来了,天际乌黑的云层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拨开了。
  风雪已停,一道吱哇乱叫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湛月清——
  “啊啊啊啊鲁善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是落到敌方大军里会怎么样!!!等会成盒了——”
  “不会的!!!我我我我我调下方向,我靠,这个风怎么这么大!调不动了啊啊啊……说好的吹南风呢!!我算好了风向掉在这里的!”
  “你太不靠谱了啊啊啊——!!”
  “能不能抓紧啊啊啊啊……”
  千军万马之中,谈槐燃愕然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手挑死一个敌军,竟然还敢分神看到了空中。
  分神的不止他一人。
  周九原本也在浴血厮杀,见状目眦欲裂,连忙朝着己方军队大喊,“不要对着他动手!这是我们的人!”
  天空中那似乎是一只木鸟,天光之下,它像是泛着光,爪子的部分上好像挂了人。
  湛月清抱紧了那只木爪子,心如死灰的看着底下宛若蚂蚁大小的千军万马,心说自己也是体验了一把修仙的感觉,爽得……爽个屁啊!!!
  他忍不住朝着鲁善文咆哮,“再飞都要过头了!这玩意能不能立刻散架,把我们丢下去!!”
  “你他娘的别乌鸦嘴!!!”鲁善文怕了他了,“这是我发明了五年的木鹊!好不容易才起飞的——”
  阿七已做好再次夺舍转生的准备,但这也并不妨碍他紧张得要命,奔着鲁善文咆哮:“就在这里散架吧!下面就是咱们的军旗!!没几米了!”
  鲁善文:“你说什么?风声太大,听不到!”
  湛月清眼前一黑,头发全乱了,暗粉色的衣袍飞扬着。
  他挣扎着拽住了鲁善文手边的机关,狠狠一拉!!
  刹那间骤然的失重感传来,身体都像是被狠狠的丢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中,他好像被什么人蹬了了一脚——
  风雪已停,那道暗粉色的身影从三米高空坠了下来,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勾动了他的心弦。
  谈槐燃心跳飞快,本能的策马狂奔,追向那道身影。
  那身影那么轻,又那么重。
  他眼前不再晦暗一片,再也没有雁北那年令人绝望的血色。
  而是多了一抹柔软的暗粉色。
  那一年他在雁北的痛苦如同暗无天日的凛冬,他被冬雪和寒风裹挟,摔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连箭也拿不起来。
  他曾以为自己再也拿不起来箭了,可长街之上,他却拉起了弓箭,从绑匪手中救下了他的……
  此生挚爱。
  “谈槐燃!!!”
  湛月清惊讶于自己在空中竟然还能睁眼,大吼一声,“接住我啊啊啊啊!!”
  他大叫着,却莫名的想到了第一次和谈槐燃在锦绣宫见面——
  他以为那不是他的谈槐,直到他的脖颈被松开、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珠,往他怀里塞了个小暖炉。
  他才隐约意识到,那就是他的谈槐。
  耳畔呼啸风声骤然停了,木香和血腥气袭来,湛月清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谈槐燃,抽咽了一下,呜哇一声抱住了他。
  ……于千军万马中,拥住他此生挚爱。
  “你怎么来了?”谈槐燃颤栗着指尖,擦过了湛月清脸颊上细小的伤口。
  湛月清根本不想管这个,抓住他就是抱紧了不撒手,“你都不知道,谈符说得我还以为你要死在前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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