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人在桌前坐下,仝拾没坐,转身去取了两只碗。
小白打量空荡荡的墙壁,问:“这个村子的上面的主人是谁?”
“余家现在的主事人,余受。”已经没什么家当,仝拾也仍然抱有待客礼仪,把装了清水的两只陶碗放在桌上给客人。
姚章思索道:“余,可是余江后人?”
余这个姓氏,他能记得的燕国人,也就这个了。原因也不是余江多厉害,家族多强盛,只是这人谄媚君主,以前被穆王孙写文章点名骂过。
坐下来的仝拾苦笑一声:“正是他。”
姚章纳闷:“余家,在平邑县什么时候有这等威风了?”
后面,小白和姚章就听了一番仝拾、仝家和余家的故事。
内容和小白脑补的一模一样,无非就是燕国没了,燕国宗室也全没了,昔日有名的燕国大贵族们也死的死,伤的伤,家中人才和势力锐减。
作为燕都蓟州的贵族,仝家也属于势力收缩减小的这一波。
武帝当然不可能让这些元气大伤的燕国贵族们还管着燕国,于是在当时晋国人才不够的情况下,他选的燕国中小贵族们来管理,既是燕人,又没有大贵族那样强的燕国认同感。
从前的强势一方龟缩起来,被武帝选中的人管理起了燕地,此消彼长,大小贵族们的“大小”已经调换了位置。
后来燕地被赐给了第五潜鱼做封地,他们这些蓟州旧人就要交出手上的土地,从蓟州搬出来给第五潜鱼腾位置了。
没人想往北苦寒之地搬,何况北边那里已经有了前齐贵族,他们只能往南搬。
仝拾的父亲仝兆带着全家和金银细软来了平邑,一开始拿出钱也置办了些地,那里想到平邑的肥田都已经被县令钱家和姻亲余家分了个干净,到他们手上的都是薄田,有些甚至都是荒地。
没受过这种气的仝兆自然要去理论,理论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
燕国都没了,这些现在为晋做官的人哪里还要在乎曾经燕国落魄贵族的脸色。
曾经蓟州大贵族看不上他们这些小贵族,现在轮到他们这些小贵族看不上这些蓟州贵族,形势逆转后现在的掌权者十分满意。
给仝家的薄田荒田,除了他们不愿意出售自己手里的肥田,重要原因就是还能拿仝家这样的贵族做个乐子。
反正他一个蓟州旧人,还能去洛京告到武帝面前不成。
他们都是前燕旧人没错,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一体的,那些祖上出过名人,家里在燕王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是一类,这些被武帝选中的小贵族又是一类。
后面的发展就更没什么好猜的了,现在的仝家可拿县令和余家没有办法,薄田荒田好歹也是田,都是他们名下资产了,只能耕种。
既然田认了,县令就以买卖时是肥田为由,直接按照肥田的标准来征税,明摆着就是欺负仝家。
田产出有限,却交着高税,还要养家,又时时被人找茬欺负,仝拾的父亲在十年就去世了。
为了安葬父亲,仝拾哪怕知道内情,也不得不先低头,上门央求余家人借钱办后事,欠了一笔债后为余家做事。
不是没有其他旧燕贵族的朋友,只是余家态度明确盯着仝拾折腾,别人想要帮衬也会被盯上。
他来了城外这个乡野村子,把母亲妻儿都安顿在城里的家中,只说自己在外经商,几个月才回去一次。
他的身世和家学才能都不差,让他住到城外做这样的工作,显然就是余家在折辱他。
听完他不太一般的落魄遭遇,姚章也有些动容。只是家族落魄还好,名门公子因为遇上小人而经历凄苦,他更能共情一些。
但小白只想骂人——第五潜鱼,废物一个。
蓟州在北,长城外都是胡人,把第五潜鱼放在这里,显然也是要他驻扎在这里抵御胡人,结果第五潜鱼和胡人勾结,用晋的民力物力去讨好别人。
蓟州南边诸郡县,曾经显赫但是现在落魄的旧贵族,靠着晋兴盛起来的新贵族,加上从洛京带来的官员……
这种武帝和洛京朝廷明显安排的好配置,他第五潜鱼明明是可以稳坐钓鱼台的,偏偏他还能被这些武阳新贵们糊弄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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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白半夜睡不着,坐起来痛骂:第五潜鱼你这个废物,但凡你支棱一点燕国也能变成你的一言堂,做燕王的造反差成这样,你干什么吃的,真是丢了燕王的脸!
地下的前燕诸王们探头:啊,这晋的小皇帝居然对我们这么高看的吗?
远在老家的朱棣探头:嘿,说我呢。
远在老家的老朱把他的头按下:闭嘴,你个兔崽子得意什么!
不是被父皇和祖先们打就是骂的第五潜鱼:父皇居然对我还有这样的期望吗?(阴暗抬头)(期待的眼神看向武帝)
被他丢脸丢光了的武帝不想回答,拒绝承认自己还真的被他给装到了
第92章 虞叹
骂完了玷污燕王这个名字的造反废物第五潜鱼,小白他们也从仝拾口中,知道了平邑县的具体情况。
蓟州北边加起来十万人口,渔阳县有两万人口,蓟州南边有二十万人口。
据仝拾所知,平邑县的耕种土地面积至少有二十万亩,但放出去的数字却只有十七万亩,同时记载的人口是二万二。
这个时代要想养活一家四口,少说也需要二十亩地,二十万亩地,已经够养活四万人了。
平邑县的大量肥田,基本都是被县令钱家和余家分了个干净,账面上他们的土地就占了十万亩。
剩下七万亩地是其他农户。
包括仝拾在内的这些昔日旧贵族,大家加在一起大概在平邑县能有个五万亩土地。
剩下的两万亩,是一些小庄园主和小自耕农,这点土地当然不够二万二的百姓生活,这些百姓不少都是给旧贵族和钱家、余家耕种的。
两万亩地养不活两万人,但可以说这两万多人会租种贵族们的土地挣口粮,勉强能解释一番。
平邑县到底多少人口,仝拾不能保证,他村子里的匿户数量不能代表全部去计算。
但是县内土地数量,在他的观察,以及去余家汇报工作时听到过一些消息后,推测出来应该差不多有个二十万亩。
“平邑县两万人,能种十多万亩的地?”姚章听完已经是勃然大怒,气得比小白都厉害。
就算八万人老幼病弱不分,齐上阵都下田干活,也要一个人种七八亩地,这工作量得把人累成什么样。
看看这个村里的没有身份的匿户就知道了,一个个的,都和蓟州那些还没走的蓟北百姓一样了,间接说明这里也离乱只差一步。
“姚卿勿怒,我们来此不正是为了解决此事吗。”同样生气的小白安抚他愤怒的御史中丞。
在小白记忆中,姚章和大部分洛京三十岁以上的官员一样,平时沉着冷静,遇上事了也不慌不忙。
自从来了燕地,遇上了这些糟心事,他的情绪越发容易波动。
考虑到他是御史府的官员,平时衙门有督查官员的职责,小白理解他的愤怒,但还是要冷静。
皇帝开口,姚章咬牙点头,让自己不要在陛下面前失礼。
姚章建议:“陛下,县令钱闻在魏州,现在平邑县无人,臣请带兵抓捕余家!”
小白:“入城去县衙,带兵把余家和钱家先围上,禁止他们出入。你再带上同仝拾,彻查县内所有土地人口。
匿税匿田匿户者,皆按晋律处置,子孙后代不得为官,被匿百姓无罪。如有田地挂在他人名下,那这田写的谁,就是谁的。
另,县内主动检举者,记功行赏。”
仝拾眼睛一亮,知道这带上自己了,就是给自己记功的第一步。
机会已经抓上的他,当然想看着害仝家至此的钱、余两家倒霉,忙道:“城内百姓苦钱家、余家久矣,拾愿为陛下分忧!”
“仝上卿的子孙,孤自然是信得过的。”小白率先起身,“进城吧。”
平邑县内。
虞叹数着手里的存粮,叹气声不断。
他们祖上也曾经是燕国公卿,但是前面好几代就没落下来,到现在沦落到平邑县了,家里还有个一千亩地。
一千多亩都是普通田地,收成一般,每年粮食收了,粮税一交,剩下的养家里十几口人就差不多了。
虞叹和仝拾是同龄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过他一来就给钱县令送了厚礼,现在的日子在紧也比仝拾过得好些,也不需要为余家在乡野间做那些活计。
虞家带到平邑县的金银也都是可着头花了,因为日常花销有田足够,但是教育家里孩子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的花销不能短。
这些大头开支经年累月,到现在,他们也真的就是靠着田地养活自己了。
正想着,仆人来报仝拾来了,虞叹让仆人直接把仝拾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