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狭窄的囚牢里他的身躯是那样庞大,头将要顶到天花板上,狱警们咽了咽口水,明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直面他了,但是他们内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惧。
  因为他可是,蛮族的赛罕将军啊……
  亲眼得见他的人只觉得他如同故事里远古战场的战神,拥有伟岸的身躯和无敌的力量,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顺利捕获了他,说明他并非战无不胜。
  赛罕的脚上也挂着一副沉重的锁链,跟栅栏是一样坚不可摧的材质,他跟着狱警走出狭窄的牢房,那锁链在他脚上晃荡,但是给他造成的阻碍极小,恍若无物。
  亚当斯对他打了个招呼,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我最敬佩你这种汉子啦,受刑从来一声不吭,要是你日后能活下来,我们可以一起去喝酒啊。”
  狱警说:“伯爵您怎么能这么说,他可是敌人啊!达日尔族杀害了我们那么多同胞,他们就是死也不足惜。按我说也就是教皇心软,不然早该处死他了。”
  他仗着这个蛮族将领听不懂神国语言,随意谈论他的生死。
  亚当斯的脸色沉下来:“是贪婪害死了他们,如果你的家园受到入侵,你不会抄起刀叉跟入侵者拼命吗?”
  祝尧对亚当斯这个说法倒是感到新奇,人们一直说蛮族蛮横无理,阻碍了神国的发展,却从没意识到自己才是小偷,是入侵者。
  狱警们不敢跟大人物辩解,推搡着赛罕往走道尽头的刑罚场走去。
  祝尧向后退了一步,他们经过自己身边时,有一丝果酒的气息传过来,是赛罕喝的那半瓶酒的香气,被他平缓的呼出来。
  他看着赛罕的背影,大概有两个自己那么高,上身赤。裸,背部是纵横的伤痕,有些伤痕已经结痂脱落,有些还血肉淋漓。
  赛罕双手被抬起,呈大字绑在架子上,狱警先泼了他一桶水,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地上。
  这位蛮族将领的面部轮廓分明,犹如戈壁上的石台,有着坚毅粗犷的美感。尤其是他的眼睛,眼窝向里凹陷,显得深邃。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好像还冷冷瞪了自己一眼。
  祝尧惊诧,他再定睛去看,刚才的感受似乎是错觉,因为那个人的眼皮耷拉着,一副任你如何的无所谓状。
  但是那惊鸿一瞥的蓝色祝尧非常在意,似乎在哪里见过般。
  鞭子被甩出破空的声音,打在肉上发出钝响,狱警用力的呼吸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一鞭又一鞭,三区的大家听到鞭子声甚至连时不时的哼唧声都没有了。但是那刑架上的人一动不动,不曾痛呼,不曾求饶。
  直到行刑完毕,血淋淋的赛罕又被送回囚牢,路过祝尧时,果酒的香气没了,只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地上还有一行沾血的脚印。
  这个擦肩,让祝尧手中的饭盒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他想起来他是谁了,那个在小镇后山上救了自己的熊一般的蛮族人,那双湛蓝的眼,俊逸的面庞,终于在记忆里浮现出来。
  跪在地上将血迹擦干净的时候祝尧在想:他是蛮族人,除了高大些,受伤流的也是鲜红的血,也会痛吧。
  空荡荡的走道上,祝尧看着重新上锁的栅栏,那黑暗中的人是不是也在看着自己,他有没有认出他?
  独自走回下城区的路上,里恩河的河水不规律的摆动,他的袖子上沾了一点赛罕的血,擦不掉。
  第25章 乡野政治家卡洛斯登场
  神学院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这是一所贵族学校,少爷小姐们并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用来上课,他们往往会花费更大精力去社交和学习家族管理。
  于是祝尧大量的课外时间基本上都用在打工上面。
  拳场的工作他已经不再去了,自从在浴室内打了叫阿亚比斯的沙鹰一拳之后担心被报复,他就跟经理辞去了工作。
  为此经理遗憾极了,认为失去一个好用话少的得力助手,极力挽留祝尧无果后只能结了工钱放他离开。
  祝尧现在有两份工作,一个是打铁铺抡大锤,另一个是监狱打杂。
  打铁铺是个辛苦的工作,他需要不停地锤炼那些铁,让它们达到想要的形状,长时间下来,他的胳膊有力到可以举起一辆马车。
  祝尧擦过汗跟老板告别,他现在终于有积蓄可以支撑自己的日常生活,从打铁铺出来后他便准备到监狱去干活。
  站在街道前,他思索一会,走进药店,片刻后出来,怀里鼓起小小的弧度。
  去里恩监狱的途中会经过东教堂,那是约撒尔最大的教堂,前面围满了前来忏悔和祈祷的民众,主教道格拉斯眯着眼捧着一本圣经,站在教堂前念诵,巨大的十字在他的头顶上悬挂。
  祝尧很快离开,早在他很小的时候随着利亚修女去做弥撒时睁开眼睛的那刻起,神就在他的信仰里消失了。
  ***
  里恩监狱由于靠近河流,监狱内潮湿阴暗,墙角长出青苔,里面经常爬出来各式各样的小虫子。
  一根枯瘦的手指从上方落下,轻易碾死了那只虫子。“嘿嘿嘿——”老犯人扒着栅栏捡起虫子丢进嘴里。
  “圣神降临节就要到了,外面很热闹。听狱长说您后天就要出去了,恭喜您。”祝尧将一只烧鸡递给亚当斯伯爵。“您儿子诺尔让我带给您的,他说他很想念你。”
  “是的。”亚当斯露出怀念的表情,“这是我们以前经常去吃的那家餐馆的烧鸡。我也很想念他,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他在学校成绩如何?”
  看着亚当斯伯爵期待的眼神,祝尧少见地眼神闪烁:“还……挺好的。”
  “哈哈,他从小就不是爱学习的孩子,永远调皮捣蛋,一定惹出不少乱子,我只希望他当个安稳的牧师就好了。”亚当斯伯爵很了解自己的儿子。
  “出去后欢迎你到我家做客。”亚当斯递给祝尧一只鸡腿,祝尧挥手拒绝。
  “好的,谢谢您的邀请。”
  今天狱警们没来行刑,对此亚当斯伯爵嚼着鸡骨头说:“降临节前几天是不允许用刑的,这会让神厌烦,因为神不喜欢鲜血与哀嚎。”
  祝尧深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他走到旁边的囚牢,亚当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过头认真啃鸡腿。
  “铛铛——”栅栏被轻声敲响。
  赛罕盘腿坐在黑暗中靠近墙壁的位置,沉默地看着光明处金色头发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狱警服装敲击栏杆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见自己没有动静他东张西望似乎有些着急,从地上摸了一块鸡骨头往里砸过来。
  “……”赛罕心平气和地开始看鸡骨头,隔壁男人啃的牙印还在上面,新鲜的热乎的,被啃的干干净净,一丝肉都没留下。
  “嗨!”祝尧拼命招手,他转头看向过道尽头,没有狱警的身影才放下心来,但是黑暗深处始终没有动静。
  可祝尧分明能感受到一束目光看向自己,说明那个人只是不想过来。
  他解开衣服领口,松垮的衣领塌陷下来,露出一小片潮红的锁骨,那是他在打铁铺被铁水高温烘烤的痕迹。
  一块布包裹着几个小瓶,还有零散的工具。
  赛罕撇过头,过了会又将视线转回去,那少年已经将衣领合拢了,他垂下眼睛继续看鸡骨头。
  “我是来帮助你的,你身上的伤太严重了,容易感染,监狱里没有医生。”不管里面的人听不听得懂,祝尧真诚而急切的小声表达自己的意图。
  他将脸挤在两根铁杆的中间,瞪大眼睛向牢笼里面看去,希望那只熊能快点自己乖乖走出来。
  “如果你不想我给你上药,你自己来也可以,我不是什么坏人。”祝尧咬住嘴唇,犹豫半晌,“你救过我,你还记得吗?我只是想报答你。”
  铁链响动,那死寂的黑暗中终于有了响动,祝尧眼睛亮起来。
  但是,赛罕只是动了动脚,将那根惹人厌烦的鸡骨头踢远了一点,看着金发少年嘴唇上下不停地动,脸都要伸到笼子里面了,这里面的气味可不是那么好闻。
  他如愿地看到他皱起了眉头,赛罕无声一笑。
  祝尧只是在想,身为被俘虏的人,赛罕应该会对每一个神国人都感到厌恶才对,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靠近自己。
  于是祝尧将头发散开,长长的金色卷发垂下来,在苍白的灯光下每根头发丝都闪烁着光晕。
  他带着点祈求的语气:“请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没人会对救命恩人视而不见。”
  他们在后山第一次相遇的那天祝尧便披散着金发,宛如一位恬静的女孩。赛罕站起身,锁链在地上拖着,像一条蜿蜒的蛇。
  他终于被祝尧吸引出来,走出黑暗站在光明里。
  祝尧笑起来,眼睛里倒映出赛罕乱糟糟的形象,他挥手,示意赛罕到自己跟前来。
  赛罕的脖子上也挂着一条锁链,随着他的动作,锁链一点点拉长悬空,神国太过于忌惮这个敌方将领了,即使赛罕在被俘之后一直表现的温顺平静,可谁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暂时蛰伏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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