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从塔尖飞出的白鸽盘旋在半空,兴奋的人们抛出彩带,欢呼雀跃。
祝尧扭头向长道看去,八匹马拉着花车出现在路面上,卫兵穿着蓝色的军服,一手竖起金色手柄的利剑在前方开道,阻止人们围拥教皇的圣驾。
弗吉尼亚在花车中现身,向乌泱泱的民众挥手,他面带微笑,穿着白色法袍,头戴主教冠冕,手持金色权杖,具有不可侵犯的神圣权威。
在缓慢行驶的花车之后,是身穿红衣的主教们,他们神色肃穆跟随着教皇移动。
神父及修士修女们身穿黑色衣袍也紧随其后。
长长的车道上,教皇向人们泼洒着圣水,每个人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直到他被簇拥着登上高台,信徒们抛洒的鲜花简直要把人淹没,祝尧摘掉头上一朵不知道被谁扔的花束。
诺尔惊叹:“可真气派啊!”
是啊,每个人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他,他只要挥挥手就引起尖叫,这就是教皇无上的地位。
教皇带领民众进行祈祷,祝尧也低下了头,他在看脚上的鞋子,赫德森将那个向教皇献上礼赞的机会给他的时候还送给他一双鞋。
这是他第一次穿那么柔软的鞋子,里面甚至塞满了短短的法兰绒,像陷进棉花里一样。
他今天的装扮任谁看到也不会认为他需要为了生活同时打几份工,祝尧短促的笑了声。
“祝尧,安德鲁主任在叫你。”亚娜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抬起头,看到安德鲁向他做了个手势,于是他脱离神学院的队伍,从一侧去到安德鲁身边。
安德鲁将一张用金子打造的薄纸递给他,同时在他头上戴上一个花环,又将一顶更大的花环放到他的手上。
“多漂亮的孩子啊!”安德鲁感叹,“一会轮到你上去就只要把纸献上去,再将花环戴在教皇脖子上就好了。”
祝尧迟钝的点头,安德鲁摸摸他的头顶,温声问:“是不是有些紧张?我知道很多孩子都在期待这种时刻,但今天它属于你。”
祝尧又缓缓摇头,其实他并不紧张,甚至心脏的跳动都变得缓慢。
他在想,如果高台上的那个人看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又或者,他能否认出自己,顺带记起来多年前被他抛弃的女人。
还有,他之后的路又是什么样的,是被无情的利刃杀死掩盖教皇那不堪的过往,还是被冠上亚马蒂斯这个罪恶的姓氏开始新的生活?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他的灵魂止不住的战栗。
他转过身,还在演讲的教皇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台下多了个男孩,他在看向下方上场的穿着黄色裙子跳舞的温莎尔,她带领的队伍唱起祈祷祝福的歌谣。
广场上掌声雷动,安德鲁轻轻推了一把祝尧。
第44章 相见天下万国,普世权威,一切荣耀,……
距离东教堂200米的位置,一处早已荒废许久的剧院楼顶,杂草之中露出一张不羁的脸,他口中嚼着草根,为了躲避卫兵的稽查,他在这处楼顶已经待了两天。
待到饥肠辘辘,脑袋发昏,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剧院是个绝妙的好位置。它正对着长道尽头的东教堂,遥遥相望,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目的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作为杀手,他要行刺的目标就在200米外的花车上,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必须等待教皇走上固定的点位,这样他手中的武器才能彻底发挥出它的作用。
为了圣临节的安稳,市政厅没日没夜的巡逻,就连东教区的鸡走在路上都要被踢两脚以防止它们肚子里塞上炸弹。
卫兵在教堂方圆五里戒严,每个大街小巷都站着肩背长铳的士兵,他们搜索各个地方,认为危险已经被他们解除了,就连此刻剧院前的街道上还站着两个抽着香烟聊天的士兵。
可他们唯独忘了这所老剧院,不,并没有忘,实际上他们曾进来看过几眼,但是由于这座建筑太过于老旧,长久没人维护,木地板嘎吱作响,随时可能断裂,又因为前段时间下雨,一层存着大量积水,稍有不慎掉下去就容易被困。
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不会有人藏在这里,又或者,藏在这里有什么用,距离东教堂那么遥远还能对教皇产生什么威胁不成?
杀手眼睛透过手中武器上的玻璃透镜静静看着十字架下的教皇,他的手指放在扳机上,200米的距离,足以让他完成雇主的心愿。
***
登向教皇的台阶是如此漫长,那些歌声在祝尧的耳边回荡,他似乎听到弗吉尼亚在为精彩的表演鼓掌。
手中的金纸份量是如此之重,他忽然觉得羞耻,为自己要向那个男人低头而羞耻,在台下祈祷时他可以说服自己是向神在低头,但在教皇面前,按照礼仪,他必须单膝下跪将礼赞词奉上。
祝尧扭过头,在这里可以清晰看到东教堂前的广场,数不尽欢呼的人群,有一只白鸽从他眼前飞过,飞向远处燃烧的火盆,溅起火星。
没有人看见那只鸽子,没有人关注它,拯救他,祝尧感觉悲哀极了。
弗吉尼亚双手交叠放于胸前,他心中不耐烦的等待着仪式能尽快结束,只是脸上还必须得摆出高兴的样子,但他敲击的手指说明他的耐心就要告罄了。
身后的主教上前告诉他后续的流程,弗吉尼亚不记得以前的圣临节是不是也这么繁琐,但他今天就是莫名的烦躁,许久不曾感受到的那种生命受到威胁,心脏紧缩的感觉,这令他向四周看去。
弗吉尼亚微微点头,好啊,还有什么该死的礼赞词请尽快上来吧,他扭头看向另一侧的位置,赫德森在微笑着看他。
这让他有一种回到过往的感受,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很要好,没有现在那么虚伪,无论他做了什么,赫德森总是静静地笑着看他。
“天哪——”
弗吉尼亚听到了温莎尔的惊呼声,他转过头来,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和梦里总会出现的眼睛。
他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又回到梦境中了吗?
多年来不停的回忆,憎恶自己的弱小与贪婪的内心,那个女人失望的眼神,他在城楼上看到过那个仓惶逃走的背影,无数次想如果把她留下来的话他能护住她吗?他现在还是不能确定。
祝尧抬起脸,将金纸递给教皇,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教皇呆愣住的表情。
那张写满了礼赞词的金纸悬在半空中,被风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祝尧的金色长发在风中飘舞,头顶上那圈茉莉花环洁白无瑕,将下方那张脸映衬的更加出众。
“圣座——”祝尧单膝就要跪下,一双颤抖的手扶住他的胳膊。
弗吉尼亚无声的张了张嘴,他这会最大的念头居然是想去摸摸那双眼睛,那双懵懂的无措的黑色瞳孔就这么看着他,就令他有一种想要流泪的错觉。
无论是跟赫德森提起她还是与哈里斯夫人提起他都是一种无所谓的腔调,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朵如蔷薇一般的女人真的飘走了。
“你……”他嘴唇颤动。
“教宗!”身后忽然传来主教提醒的声音,弗吉尼亚幡然醒悟,这是万众瞩目的圣临节,他失态的表现会被所有人看到。
于是他直起腰,将那张金纸双手接过。
祝尧敛下长长的睫毛,一缕金发从他脸侧滑落,让弗吉尼亚一瞬间失语。
“天下万国,普世权威,一切荣耀,永归于祢。”祝尧小声说。
他将手中的花环高高举起,浅浅笑着仰起头看向教皇。
弗吉尼亚屏息,俯身弯下腰来让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孩能够更方便将花环套在自己脖子上。
茉莉香气笼罩住两个人,这时候,从背影看两人竟像极了一对亲密的父女。女儿长长的金色头发触碰父亲的下巴,父亲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女儿为他带上花环。
温莎尔呆站在原地,黄色长裙收拢,像一朵落败的花,看向高台上的父亲和那个引起人无数遐想的背影相拥。
她知道他是谁,仅仅是一小片侧脸,她就知道他是祝尧,因为那金色的头发实在太过耀眼,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另一侧的赫德森,赫德森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淡淡笑了笑。
多德悄悄拽住姐姐的衣摆,将失态的温莎尔从台上拉下,其余人匆匆将诗歌收尾后也跟着下去。
“他……怎么偏偏是他?”温莎尔呢喃。
“这种光荣的时刻,赫德森校长居然选择了这个家伙,凭什么!即使是路德维希我都能接受,但是确是一无所有的祝尧!”多德同样气愤,他还有些担忧的看向姐姐。
好在当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台下温莎尔突然静止不动,不然引起讨论的话温莎尔会更加难过,可又一想,没被注意的原因是因为被祝尧夺去目光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神学院方向,诺尔和亚娜在大声欢呼。
诺尔高喊:“那是我的兄弟!他可真是棒极了,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将花环带到教皇脖子上的了,这太光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