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知道为什么你迟迟没有变成那种怪物吗?”弗吉尼亚没有谈论那个话题,转而道。
祝尧略微思索:“因为我的血脉?”
弗吉尼亚道:“没错,你体内留着她的血,巫族的血。它与秘金互相制衡,让你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可我就要死了。”祝尧面无表情。
“那不是死,那是另一种永生,只要我们到达彼岸,你会活下去的。”弗吉尼亚抚摸他的头发。
“作为怪物活下去?”祝尧嘲讽地掀起嘴角,“不是谁都想活那么久的。”
“亲爱的,那不是你说了算。”弗吉尼亚拎着他站起来,看船离岸边越来越远。
天色越来越暗,阴云密布,风却停了。
祝尧动了动手指,看向天空。阴云背后忽然出现了红色的光,他睁大眼睛,云层后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轮廓。
“血月……”
“哈哈哈哈哈!”弗吉尼亚忽然疯狂地笑起来,“这就是神迹,通往天国的大门就要打开了,我会成为历史上最重要的一笔。”
祝尧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东西在蠢蠢欲动,他按了按背脊,意识到事情不能再这样任由弗吉尼亚进行下去了。
红色的月光照彻大地,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沐浴在血月下的怪物又重新蠢蠢欲动。
菲尔德怒视克罗夫特:“你不是号称有能控制怪物的秘匙吗,为什么不起作用了?”
克罗夫特没对菲尔德的脾气做出评价,他指了指天空:“你看看这情况还能单单用常理来解释吗?虽然这一切本来就不合常理。”
赛罕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他扔掉手中的武器,悍然跳进了海里。
海上无风起浪,那艘孤零零飘在海上的船却行驶地极稳。
船上弗吉尼亚捂着腹部,看向祝尧。
祝尧手中还是那把用来威胁过赛罕的匕首,他耸了耸肩:“你们都太自大了,即使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也不该轻易忽视啊,你知道我曾经是神学院的第一吗?格斗这门课我可是满分。”
弗吉尼亚伸出沾着血液的手在眼前看了看,却说:“你的力道像只小猫,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
祝尧的脸在血月下才终于有了血色,他轻轻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已经变得平滑,那是比以往更加美貌的脸,像传说中能魅惑众生的海上人鱼,即使不用歌声,也能引得渔民将生命献给他。
祝尧眼中的黑色瞳孔渐渐缩小,他歪头道:“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想杀死你呀。”
弗吉尼亚忽然睁大了眼睛。
那把沾过两人鲜血的金色匕首被反手握持,如划皮子的声音在浪声中清晰地响起。
祝尧面对着弗吉尼亚,脸上露出快意。
“住手,住手——”弗吉尼亚目眦欲裂。
这时候,祝尧甚至分不清楚,弗吉尼亚在意的是他身上的东西,还是他这个生理意义上的儿子了。不过祝尧已经不在意了。
他将沾满鲜血的刀扔下,忍着痛楚在弗吉尼亚跌跌撞撞奔来的时候往船边靠去。
弗吉尼亚的眼前到处都是红色,天与海相连,他一度以为海是甲板上凝固的血构成的,他如同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你不能这样……”他说。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弗吉尼亚要飞扑上去,祝尧将手放在背后。
一道浪花拍到船上,船身开始摇晃起来,天地也随之震荡。
祝尧没看他抽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用此生最后一点力气将那玩意扔进海里,他的身子再也无法支撑他的重量委顿在地。
祝尧的身体塌陷下去,他模糊的最后一点意识里,看到弗吉尼亚不敢置信的眼睛,还有从他胸前透出的剑尖,那剑利极,亮极……
巨大的海浪声淹没一切,血月渐渐隐没在阴云中——
第99章 往生树东陆的所有亡魂都会从它的树根……
“那个人啊,死前一直在说什么‘我一直在等你’这样的疯话,他难道觉得女人会喜欢听到这种话吗?也太小瞧女人了吧。”
“你都说了他是疯子嘛,疯子说的话谁会愿意听啊!”
“是啊是啊,我看他真是病得不轻,都怪我年轻时瞎了眼,一剑捅死他真是太便宜他了。”
“哎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快快跟我回家去哄哄某个一直流泪的男人吧!”
“哎呀先等等,好久没回来过都忘了这个东西怎么用了。这个头不能露在外面,不然就种不出来了,旁边这个丑东西也太占地了吧!为什么要放在我家宝贝的旁边?”
另一道局促的声音弱弱响起来:“是,是他先来的。”
“……哦。”
“……”
非常聒噪且陌生的声音充斥着耳朵,鼻腔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五感只剩下听觉。
在噪杂的声音如浪潮般退去之后,他似乎听到了树叶被风吹拂的声音,那是春天的低语,在不停呼喊“生长吧生长吧”。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日月轮转多少个春秋,他渐渐能闻到泥土的味道,混杂着花香。
唯一不变的是一道脚步声,那个人每天都来。在他可以思考的时候,他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总是不说话?
他能感受到那个人就坐在他的上方,每当这个脚步的主人到来的时候,他就会带来滋润的水,水顺着泥土流淌到他的脸上,他又能感知到水的冰凉,其实他并不需要水的浇灌,但他喜欢那道脚步声,即使不说话也很好。
久而久之,他知道他可能在一棵树的下面,因为有根须从他身后贯穿,密密麻麻的酥痒。
他可能还有个邻居,因为好像有人在跟他争夺养分。他心中有一个人在说“快点长大快点长大”他于是努力发芽,想要破土而出,就要不停地跟身边的人竞争。
有时候他能尝到一种很咸的水,他知道那是眼泪,世界上有疼痛的眼泪,也有爱的眼泪,爱的眼泪是很珍贵的东西。
外面有杂乱的声音的时候他就睡觉,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就倾听,他能听到那个人的心跳声,就好像贴着地面一样,就好像他们离的很近很近。
他最喜欢的声音,是温柔的歌声,忽然让他想起他没有埋在土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似乎是个人,听着这样的歌声被摇晃着安睡。
直到有一天,他被惊醒,他的邻居似乎比他生长的快多了,他在破土而出。邻居的手撞在他的头上,这让他有些恼怒,凭什么他可以动了而我还不行?
一定是这个邻居把我的养分都夺走了!
于是他拼命挣扎,想要把那些禁锢自己的根茎扯断,直到上面传来两道声音。
不知为何,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他忽然想要流泪,是爱的眼泪。
他说:“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
“……”
他又说:“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他。”
“……”
“我会等他出来的那天,我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在等我?
土下的他忽然不挣扎了,他想他还要汲取大量养分,等到该出去的那天去见那个人,他一定会高兴。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量的水淹没进泥土,他呼喊够了够了,没有人搭理他,在他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他从土里冒出了芽,新世界的雨水淋在他的脑袋上。
他屏息。第一眼看到的是树,繁茂而高耸,那棵树上只结了一朵花。*在他呆立的时候,那朵花无视倾盆大雨,从树上缓缓飘到他的面前,他用手捧着,下一秒那朵花消失不见。
“祝尧——”
那声呼唤好像隔了很远很远的时间终于来到他面前。
雨水洒在他脸上,他转身,那个每天雷打不动的脚步声再次出现了,他的眼睛里倒映出那个人的脸,是他熟悉且想念的脸。
他急切地想要奔跑过去,却因为长时间没有动过而忘记走路,就在他要扑倒的那一刻,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接住了他。
像孩童刚学会语言,他喊:“赛……罕。”
赛罕紧紧拥抱住他,天地间寂静的只剩下雨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你痛吗?”
祝尧愣住,赛罕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痛吗,他迟疑着问:“你看到了?”
赛罕的脸上又惊又怒:“是我来迟了。那日我潜海而去的时候,只看到你剔骨而出。”
他至今无法忘怀那个场景,祝尧身子状若无骨,弯曲躺在甲板上,身下的血如湖泊。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是何种的痛苦,每当回想之时,都恨不得将弗吉尼亚再次挫骨扬灰。
“不痛的。”祝尧胡乱抹掉赛罕脸上的水痕,“你忘了那会我已经对疼痛不敏感了吗,而且那也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他苦笑:“是我没有在乎你的感受,最后跟你说的话居然是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