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临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走来走去,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行为有些暴露性格,显得有些单纯。
  似乎是试探,又似乎是怀疑。
  陆屿廷最后把杯子递到人唇边,低声温和道,“喝了。”
  沈临犹豫了一下。
  陆屿廷垂眸观察他,只不过放出去一会,沈家就立马将他带走,是早有约定,还是做出来给他看的。
  鱼饵一扔就咬钩,焉知是不是鱼呢?
  “不敢喝?”
  沈临被质问了下,脸颊被摩挲了一个来回。
  糙得很。
  沈临嫌疼,不由自主地偏了偏脑袋,但又被抵住脸颊挪回来了。
  四目相对。
  “你下药了?”少年小心翼翼地问,眼珠子透亮的犹如块玉。
  陆屿廷并不言语。
  沈临觉得完蛋,说是阴晴不定,没说这么阴晴不定啊!
  就因为被绑去了沈家一次。
  就要赐“毒酒”?
  这皇帝也太专制了。
  沈临绝望地问了句,“那我会死掉吗?”
  “……”
  陆屿廷有时候不是很明白,他似乎总觉得自己会弄死他,谁告诉他的?
  “不会。”
  沈临松了口气,不会死还是比较好的。
  于是他叼着杯子喝了。
  反正根据对方的人设,硬着来是万万不可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使用一些别的手段。
  何必呢。
  陆屿廷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他在其他人身边也是这么听话的吗?还是装给他看的。
  沈临坐在床边,睡裤布料很软,堆叠到了大腿处,脚微微垂着,人老实本分地坐着。
  喝完了。
  然后呢?
  然后好困啊……
  沈临觉得眼前的重影越来越大,他觉得这个效果有点太强了,晃晃悠悠拽住面前人的袖口。
  “你、你得确定不会死啊……”语气磕磕巴巴,似乎在找什么保证。
  后颈被托住,人软得像根面条。
  陆屿廷盯着他。
  沈临还在问,“这什么药啊……好甜、好困……”
  脑袋立马宕机,歪在床边人的胸膛。
  陆屿廷皱眉看了看他的脸,捏开了人的口腔,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这么听话,沈家调教的?
  但他……似乎和沈家关系不好。
  怀里人睡得很沉,那是一杯陆家专用的调制性安眠药物,用以治疗遗传性的恶性失眠。
  粗糙的手指摩挲过人的下巴。
  陆屿廷眉眼微垂,只是漫不经心地在想,还是年纪小,分明是削减过的药量而已。
  一喂就昏。
  恶劣的情绪还未升起,脑海中却先浮现了人主动喝药的场景。
  望着你,听话,又可怜兮兮的。
  他将人单手抱起,转而坐在床边,将人放在一侧的膝盖上。
  面无表情地询问私人医生情况,一寸一寸地抚摸人的肋骨。
  沈临很瘦,一只手就可以固定住,呼吸很轻,但温热的气流还是会打在陆屿廷的耳廓,犹如羽毛轻拂一样。
  ——陆总您的药物是专调的,并不能轻易同外人使用。您个人效果认为一般,但用到其他人身上可能效果就十分显著了……
  大约过了几秒钟。
  ——怎么解决?
  ——药物成分多是中药,安全性还好。呃,多睡几天吧,年轻人身体代谢能力会好些。
  陆屿廷从未出现过这种烦躁的情绪,真是不经用的身体,随便碰一下就出问题。
  但就在这时,怀里人身体一滑,喉结被什么东西轻轻擦了过去。
  ……
  沈临的手腕被攥得有点紧,昏睡的状态下也发出模糊不清的呢喃。
  *
  沈临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出不去房间了,一时间有些困惑。
  瘸着腿推开门。
  管家也很同情,宽慰道,“少爷只是觉得你身体有待调理,暂时不允许去上学了,具体日期……”
  沈临恍恍惚惚,仿佛中了亿万大奖一般,唇角都有些控制不住地上扬。
  但想到昨天不能乱笑的事,又矜持地压了压。
  但这一幕都被管家尽收眼底,认为是委屈、自怜、郁郁寡欢的表现,甚至出现了苦笑。
  症状已经很严重了。
  管家很是心疼,“小沈,我再去和少爷沟通——”
  沈临一把打住,“不用!不用!”
  “我有饭吧?”
  管家:“……”
  问这个?
  “当然有的,今天厨师为你做了栗子蛋糕。”
  沈临:“给我送上来?”
  管家又很沮丧:“是的。我并不清楚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或许沟通才能——”
  沈临饱含热泪:“我要吃我要吃!”。
  “……”
  管家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下楼照做了。
  二楼的布局比较复杂,沈临是直接从卧室的门走向书房的门,绕到内侧小厅,最后抵达正门。
  面积还是很大的。
  沈临一想到不用上学,整个人眉飞色舞,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好事。
  唇角微微上扬,原路返回床上,滚了一圈,复睡。
  大约十分钟后。
  一个白皙的手臂从被子中间探出来,摸到枕头低下,拿出了一个红色的胶皮本子。
  那是一个日记本。
  *
  几日前。
  “什么用处?”陆慎语调平和,只是弯腰拿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墓碑上的照片,目光很是柔软。
  墓碑上的人物温婉大方,黑色头发披肩而散,很年轻。
  约摸二十多岁的样子。
  ——许轻宜。
  “他毕竟还是沈仲山的亲生子,自然有用处。”身后只是淡漠的嗓音。
  陆慎只是站起身子来,很淡漠地说,“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但还是告诫你一句,别把人当狗玩弄。”
  但临走前他又补了一句。
  “也别把狗当人。”
  劳云山当时的风很大,一连持续了很多天。
  甚至还下了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窗外淅淅沥沥,沈临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翻看从沈家带回来的日记。
  他托着腮认真在想。
  沈宁安今年不过十九岁,据报道是七年前认回来的,那就是当时才十二岁。
  小学还没上完?
  沈临接收记忆其实不是很全,这副身体十九岁还是从陆屿廷那里得到的。
  他蹙了蹙眉头。
  日记只是其中一年的,从年份来看是沈宁安十四岁的时候。
  初中吧。
  ——xx19年,7月2日。
  他们都不喜欢我,班里的人认为我是脏的,我仔细看了镜子,我分明不脏。
  妈妈在就好了。
  妈妈喜欢我的。
  沈临看到这里一愣,对,沈宁安的母亲,沈仲山桃色新闻中的“外室”、“小三”。
  模糊的记忆仿佛玻璃碎片一样往脑海里嵌,支离破碎地组成一个女人的模样。
  沈临抬手按住自己的头,觉得好疼好疼。
  ——陈鹊。
  是陈鹊。
  沈临手指都在颤,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去翻。
  但日记写的不全,偶尔会有些乱七八遭的涂鸦,和一些认真的素描,画得基本都是教室的角落。
  沈临越翻越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纸张上的画从教室窗外的樟树,到广场的喷泉池,再到一个从模糊到具象化的人。
  沈临愣住了。
  容明征。
  ——xx21年,4月14日。
  他原来和我一个学校,不过是高中部的,只在家里宴会见过……
  ——xx21年,5月27日。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会帮助我救助小猫,但听说他有家族遗传病。我想起妈妈来了。
  希望善良的人长命百岁。
  沈临大脑一片空白,他提取不出关于容明征和沈宁安的记忆。
  仿佛像个局外人,看着一个少年只言片语的对另外一个人的好感。
  日记只有一年。
  这应该只是其中一本,那个卧室里应该还有其他的。
  沈临翻了翻后面的页码,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沈宁安对于沈家人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得到的深刻教训。
  ——xx21年,6月2日。
  大哥让我离容家人远一点,说我不配。
  我是私生子,不能和他们沾上边。
  有一点点难受吧。
  我以为他是哥哥的。
  ——xx21年,9月17日。
  今天是中秋节,大哥送给我一个胸针,我很喜欢,我叫了他哥哥。
  但他好像很不喜欢,应该有点讨厌我。
  我觉得大概他们都不会喜欢我的中秋礼物,我不送了。
  妈妈应该会喜欢。
  我晚上偷偷去墓地了,回来的时候阿姨骂了我好久。
  ——xx21年,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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