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窗外浓云惨淡,走廊上没有灯光,几乎看不清名牌上的小字。
初踏上三层时,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副与墙同高的油画,深红背景,画的是一个身形纤细的舞女,一只脚立在地面,手和另一只脚高高抬起,蓬松的白裙随着她的动作扬起。
画的右下角有两个白色油墨的小字——舞女。
江凛久违地想起了自己还未完成的任务。
在两人目光的注视下……
油画中的舞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褶皱的幕布,幕布透出浅淡光亮,缓缓地向左右两侧拉开。
深红油墨汇聚,变成舞台的模样,几束灯光落到舞台中央,身穿短款芭蕾舞裙的女孩垫着脚尖,轻快的几个小跳跳到聚光灯落下的圆点中。
她的白裙在灯光的照耀下接近透明,她做了个定点动作。
观众哗然,似乎被她的美深深震撼,下一刻如梦初醒般,耳边响起欢呼声、掌声、悠扬乐声。
她起舞了,两手放在身侧,握着无形的手,怪异、优美又忘情的舞蹈。
忽然,她停下了,似乎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困在画中的小丑,她疑惑地望着画外的两人,慢慢走过来,近到整个画框被她那张惨白的脸布满。
她开口了,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乐声还在继续,舞女猛地被拉回舞台中央,脸上有悲戚,看不见的细丝吊在她的每个关节,提线木偶般被迫跳起欢快的舞步。
两行血泪从脸庞滑落。
江凛路过画框,向着幽暗走廊更深处走去,舞女的头转过不可思议的角度,饱含血泪的目光一直跟着江凛的背影。
陆辞言扭头,看到她的唇形,无声地呐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那副模样,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一株稻草,便不遗余力地紧紧抓住,毫不怀疑这株稻草是否真的能解救他们于苦难之中。
陆辞言很疑惑,这个舞女是,余罄书也是,她们似乎一开始就选择江凛。
为什么呢?
他看着江凛的背影,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发问,为什么呢?甚至连自己也陷入这样的怪圈,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是可信的,所以即使是利用自己去清理污染物,也不会生气,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被注视的人回眸,陆辞言猝不及防对上江凛黑亮的眸子,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里,对方的眸子依旧澄澈,一眼便能看清里面的情绪,就像现在,陆辞言敏锐地捕捉到江凛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不悦。
陆辞言:?
江凛莫名其妙的不悦从刚才一直延申到现在,这不悦似乎专门针对陆辞言,明晃晃地毫不掩饰。
想到在卫生间里江凛暧昧不清的举动,陆辞言手心捂住自己脖颈,暗戳戳地想,要不高兴也是自己不高兴吧。
江凛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开口,“怎么——”
“啊!!!!”
话还没说话,尖利的惨叫划破死寂,灰白墙壁上的壁画似乎通通活了过来,一个个地瞪大着木楞的眼,死死地盯着江凛。
第35章
两人对视一眼。
“下去看看。”
走廊顶上灯刺啦刺啦几声,亮起昏黄灯光,这点灯光很不明朗,却照得油画内的人都活过来一般,惨白的皮肤笼罩上一层肉色。
十几道目光狠狠盯着江凛,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再次袭来,熟悉的贪婪再次在他胸口流连,让江凛开始怀疑,自己胸口这颗心脏是什么宝物,竟然能惹得这样明目张胆的觊觎。
他指着自己胸口,低声笑道:“你想要这个?”
空荡荡的走廊霎时间塞满了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错觉,明明眼前空无一物,甚至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但有人的认知却被强行灌入脑海,它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
目光所及之处,都充满了它的身影。
江凛感受到周身的挤压感,人群摩肩接踵,无数的手掌贴在身体,冰凉干燥的触感仿佛赤裸地贴着尸体相拥。
江凛面色不改,看到面色苍白的陆辞言之后微微变了脸色。
他一手把人拉到怀中,触碰到江凛的身体时,陆辞言猛地握住江凛的手腕。
这是一个推拒的动作,陆辞言在拒绝江凛的靠近,身体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在遭遇什么,毫不怀疑下一刻,无形的手就能伸出尖利的指甲,划破皮肉。
陆辞言并不恐惧,他的异能能让他不受到伤害,在温热的血液流出的瞬间,足以让他将它吞噬殆尽。
但江凛不同,他只是个二等公民,没有异能,没有可以抵抗污染物的精神力,唯一有恃的是他聪明的头脑。
陆辞言有保护他的自觉。
于是在江凛疑惑的目光下,陆辞言撕开手腕的纱布,那道江凛划开的伤口已经结痂,此刻黑红的,狰狞的伤疤盘踞在陆辞言白皙细腻的手臂上,带来极大的冲击感。
宛若上好美玉上的裂痕,即使用金来修补,依然会留下曾经碎裂的痕迹。
尖锐的物体划过胸口,陆辞言疼得闷哼一声,鲜血从心口沁出,片刻便染红胸前一片。
不过那种被窥探、抚弄的感觉消失了。
陆辞言颤抖着撕开伤口,刚揭开一角。
江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扯开,但是他的指尖还停留在伤口上,只好握住他的手腕,僵持着。
江凛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停下,陆辞言。”
陆辞言抬起头,看着江凛模糊的轮廓。
天边雷云聚集,黑压压地压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中,恍惚间,宛若黑夜。
“江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凛,“你不知道,如果你清楚现在的处境,你就会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可笑。”
陆辞言楞住了,他沉默了几秒,又坚定开口,“你有你解决的办法,我也有我的,至少现在我比你更有资格做出决定。”
江凛笑了,他的掌心紧紧攥住陆辞言的手腕,力道大到几乎将骨头捏碎,“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松开手,把一切交给我。”
他的话有些咬牙切齿,“二,我松开手,今天你会死在这儿,以你预想过的方式。”
陆辞言语塞,“你!”
“要选择相信我吗?言言。”
他的声音变得温柔,像是对爱人低声呢喃,“像她们一样,不过区别是,我会对你做出承诺。”
心口的湿润几乎流淌到腹部,长期失血的身体支撑不住的眩晕。
陆辞言松开撕裂伤口的手指,屈服了,“我选二,我松手,你弄疼我了,松开。”
江凛松开手,没说话。
陆辞言又开口了,“但是……”
陆辞言指尖触碰濡湿温热的血液,流出的血液已经湿润他整个手掌。
他握住江凛的手,将他的掌心抵住自己胸口的伤口。
黑暗中,江凛的眸子猛地缩小,他意识到了肌肤相接触的粘腻来自于哪里,并且十分清楚的知道那是陆辞言的血。
而在他的掌心之下,他能感觉到血液还在不断涌出。
江凛第一次有这样愤怒的情绪,纠结在一团,烦躁得想要撕碎所有,战局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滑出他的掌控。
他深吸一口气,“你是故意的吧,陆辞言。”
陆辞言,“不是,我只是觉得浪费可惜了。”
江凛气笑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将陆辞言横抱在怀中,三步并两步想要返回一楼。
处在人群之中难以行动的阻塞感再次袭来,无论他走多少步,都只向前挪动一步,前方无形的东西狠狠地堵住,推也无法推开。
在黑暗中,这道走廊被无限拉长,长到落地窗在视线里缩小成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点,还有继续缩小的趋势。
江凛冷冷开口,“闭上眼。”
陆辞言哦了一声,乖乖闭上。
江凛也闭上眼,视觉的消失让其他感观更加敏锐,他听到了耳侧呼吸的声音,极其轻极其克制,怀着恶意的目光却肆意妄为。
他一抬脚,脚下的地面变得凹凸不平,还在随着他的脚步不断起伏,稍有不慎就会狠狠踩空摔倒。
江凛收紧自己的手臂,“抱紧我。”
陆辞言紧闭着双眼,闻言搂紧江凛的脖子,紧到几乎不需要依靠江凛的手,就能稳稳地挂在江凛身上,像个憨憨软软的树袋熊。
他能感觉到江凛跑得很快,耳边的呼啸声尖利得像是某种哀嚎。
终于,江凛停下来,穿过自己后背的手松开。
咔嚓几声脆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接着那种哀嚎更加凄切,看不见的东西几乎凝聚出身体,狠狠抓在他的脚腕。
不过几秒后,雨声灌入耳朵,他感觉自己飞在半空中,失重的感觉让他一颗心被提到嗓子眼。
江凛的声音适时响起,一如既往地冷静开口,“害怕就搂住我。”
接着急速下落,雨点砸在身上的感觉可以忽略不计,江凛搂住了他的腰,把人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