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陆辞言打了个冷颤,湿透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胸口的伤口已经结了浅浅的痂,被雨水晕开的浅红覆盖整个胸口,甚至连腹部也带着血水的痕迹。
偏偏那张脸绷得很紧,眸子又无辜,看都不愿意看江凛一眼。
十分刻意地忽略江凛,朝着龟缩在桌子底下的余磬书递了张纸巾。
余磬书泪水已经止住,接过陆辞言纸巾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遭到这样的关怀,她低低说了句谢谢。
陆辞言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从这张苍白的脸上看出丁点儿熟悉,但这点儿熟悉被笼罩层薄纱,并不明朗。
看得余磬书有些不自在。
陆辞言终于抓住了脑海里闪过的瞬间,在医务室前,自己贫血时视线恍惚,“我记得你,在医务室前,你提醒我开放性伤口更容易感染。”
余磬书微不可察地点头。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向江凛求助,以及,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余磬书在两句质问下往桌子内部缩了缩,纤细的身形几乎全数湮没在黑暗中,“是一个短发女孩告诉我的,她说……”
余磬书咬牙,声音轻得像飘在半空中,“如果我想知道我是谁,如果我想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就去找江凛。”
江凛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诮,反问她,“你不是余磬书吗?你知道你是谁,你对自我的认同甚至可以游离在规则之外。”
江凛蹲下身,身后的影子也蹲下身,声音飘渺如鬼魅,“有时我都在想,杀了你,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余磬书长大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提起来。
她目光惊恐地望着江凛,对方妖异的血色瞳孔幻视它的眼睛,这双眼睛,她见过。
陆辞言拍拍江凛的肩膀,江凛站起身,修长双腿迈着不急不须的步子走到一旁。
空气涌入鼻腔,因为呼吸太快导致呛入喉管,余磬书靠在桌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
陆辞言看着被骇破胆的余磬书,安抚道:“他不会杀你,不用害怕。”
江凛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说的那个女孩是沃昭,她还说什么了吗?”
余磬书撑在桌上的手握紧,垂下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她幽幽开口,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江凛说的没错,她说……”
“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们要杀了我吗?可是我现在完全不记得我到底做过什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真的要杀我,也要一个理由啊。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真的要赎罪,我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陆辞言支着下巴,垂眸看着地面星星点点的血迹,正中央的空地上,冰冷的釉面砖折射已然大亮的天光,猩红血液干涸后,变为深黑色的红痕,破碎的玻璃与水晶棱角折射着太阳的光线,在地面投下深浅不一的彩虹纹理,交织着纷乱着,最为繁复华美的水晶灯之上,血淋淋的尸体张开四肢,敞开胸膛,残留在身体上啃食的痕迹仍在痛苦地悲鸣,厚重血液湿润他身下方寸。
顺应规则做出的补救有了效果,浑黄的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地面干燥而温热,看不出那场足以颠覆一切的大雨的痕迹。
方才让陆辞言打了个寒战的冷风,似乎是它不甘的低吟。
他眸光黯淡,神色晦暗不明。
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头顶,没有条理地胡乱揉了揉陆辞言发顶,湿润的头发还带着水汽,不过几个动作,就有发丝缠上江凛修长细白的手指。
“难过就别看了。”
陆辞言低低嗯了一声。
忽然开口,:“江凛……”
“嗯?”
陆辞言眼睑半垂,卷翘浓密的长睫毛颤动几下,在眼底投下小片青黑的影子,修长的手指勾在江凛衣角,他微微动了动唇,“我觉得有点冷。”
江凛意味不明地笑了,嘴角勾起点弧度,眼底也有浅淡笑意,像对待偷偷跑出去玩闹,回来对着家长撒娇说累的小孩,“那我们回去吧。”
余磬书终于从几场噩梦中缓过来,“你们不杀我吗?”
她跟着陆辞言的目光看向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却没有了想呕吐的欲望,她目光看着陆辞言,“你也会死吗?像他一样。”
陆辞言还没开口,江凛冷冷道:“不会。”
余磬书又问,“你不是想杀我吗?如果杀了我真的能结束这一切,如果杀了我就不会有人在我面前死去,那杀了我吧。”
她深深地望着那具尸体,语气疲惫,“我太弱小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死,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是我害死了他。”
“我原本以为他会杀了我,但是他却站在我面前,蒙上我的眼睛说别怕,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我害怕地蒙住我的眼睛,躲在桌子下面,它来了,我看不到它,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它蹲在我的面前……”
余磬书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江凛。
“我没忍住睁开眼,看到了它红色的眼睛,我以为我要死了。”
她的泪水再次涌出,“是他挡在我的面前,在我面前被咬断脖子,高高地钓到半空,之后数不清的老鼠。”
余磬书身体剧烈地颤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睛凸起,“密密麻麻全是老鼠,老鼠搭成一个高高的堆,一个接一个地爬到吊灯上,争先恐后地咬啊,我听到他惨叫的声音,接着那声音没了,像是哭一样,呜呜呜地闷声,到最后,只剩下老鼠不停吱吱吱吱吱吱——”
“它们又朝着我爬,不停地嗅我的脚,毛发上还带着红色的血。”
她的状态让江凛不自觉想起来那名教导主任,于是他打断她,“别说了,回去休息,然后忘掉你看到的一切。”
余磬书苦笑,“可是我忘不掉啊。”
第38章
脚底的碎玻璃在他脚下咔嚓脆响,江凛回眸,面容不见丝毫情绪,“那你就学着怎么忘掉,现在你不也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江凛先处理陆辞言的伤口,16岁的陆辞言身体并不健壮,甚至是羸弱,皮肤白皙细腻,腰腹和胸前有一层浅浅的软肉,让他看起来不至于瘦骨嶙峋。
江凛知道这个副本对心智和身体的影响来源于现实本身,也就是说十六岁的陆辞言真的是现在这个模样。
青涩,稚嫩,柔软……
又可怜。
修长的手蜷缩着,抓住自己衣服的下摆撩到胸口上,露出胸前浅浅的粉红色。
陆辞言头扭向一旁,薄唇抿得泛白,握着衣服的手也用力到骨节泛白,血液往指尖涌,带着软肉微微鼓起的圆润指腹被捏的泛红。
江凛正拿着碘伏给他清理伤口,棉球沾满棕色冰凉液体,就算是轻轻贴上去,陆辞言的反应都极大。
整个人细微地颤抖,悄悄地把胸口的衣服往下放了放,几乎遮住一半的伤口。
江凛习惯性地朝着伤口轻轻吹了口气,像是安抚小孩。
微凉的气息喷洒在胸口,陆辞言握着衣摆的手猛地下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又被江凛按回去。
他气愤开口,“江凛!”
只是叫着江凛的名字,却又说不出其他的话,显得这声训斥格外的没有气势,反而像是一句娇嗔。
江凛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也太超过了,但是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做了。
他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装作冷静模样,冷静到看起来面部僵硬。
他又把陆辞言衣服撩起来,“乖,自己先抓着。”
手心的衣服干燥,是刚换的,陆辞言不情不愿地接过,手心出了层薄汗,耳垂也通红。
于是他开口催促,“那你快点。”
冰凉的棉球在自己身前擦过,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久久地停在这一刻怎么也不往前走,陆辞言屏住呼吸,热意从背心往上爬,爬过胸前、脖颈,一点点蔓延到脸颊。
好奇怪,自己是怎么了?
陆辞言余光瞥向江凛,黑发黑眸的人面容沉静冷白,眉眼轮廓极深,似乎有点儿西方混血,鼻梁高而挺,下颚线清晰坚冷,五官颌面利落清晰,此刻这张脸上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心外,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十分认真又十分珍重地对待着陆辞言胸口的伤口。
这种虔诚又珍重的态度,让陆辞言情不自禁怀疑自己的伤口该不会很长很深吧。
他低下头把衣服又往上撩了点,猝不及防和江凛的目光对上,心底细细密密的痒意顺着尾椎蔓延到四肢百骸,驱使他去做点儿什么。
“你对碘伏过敏吗?”
陆辞言心底那点捉不到的遐想迷失了,“啊?”
江凛把碘伏和镊子放进桌上的托盘,他的拇指摩挲一下陆辞言细嫩的皮肉,本就泛红的肌肤在他的摩挲下红得几乎滴血,轻轻一碰就留下痕迹。
“为什么胸口这么红?是过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