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错觉吗?
  薛琅问:“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
  很快,池殊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古堡,也就是那一眼,令他的胸口几近窒息。
  他一把抓住薛琅的手臂,头也不回地朝那副被黑布蒙住的画作冲去。
  “走,赶紧走!”
  薛琅有些不明觉厉地跟上他的脚步,不知道池殊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带来的画像就躺在他们旁边几步远的地方,黑色的布被四角压着,牢牢盖住画面。
  池殊一把掀开黑布,看到在风景画的最中央,一名红衣女人的身形越来越大,模糊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她的脸庞正露出微笑。
  池殊突然收回即将碰到画的手,说:“你来。”
  薛琅连忙将手放上画面,触碰的瞬间,一股冷意咬上他的指尖,席卷了全身。
  他的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待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呆愣了半晌,才发现和他一起过来的池殊已经站起了身,走到正对面的画前,注视着它。
  那幅画像上的风景已经被女人的肖像给取代。
  她的眼睛完全睁开,碧绿色的眼珠像冰冷的湖水,格外鲜红的嘴唇往上勾起,朝他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池殊忍不住回忆起在坟地间往后一瞥时看到的那一幕。
  古堡那一扇扇灰蒙的窗户被月光照得透亮,血红的玻璃下,其中一扇的背后,正清晰地立着一道人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就如昨日他在花园里看到的一样。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能够看清人影的每一处细节。
  那是个只余下骷髅身躯和一个头颅的女人。
  和他在五楼看到的作画的人一模一样。
  猩红的月光照亮她红色的骨头,干枯的脊柱支撑起头颅,女人的双手垂放在两侧,干瘪的衣物套在她的身上,没有五官的脸正静静注视着他。
  每一次他们来到花园,这个女人似乎都会来到四楼,看着他们。
  ……这座花园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东西呢。
  肖像上女人的眼睛眨了一下。
  霎时,她犹如活过来一般,恶毒的视线死死盯着房间里的两个人,嘴角咧得更大,张开了鲜红的嘴唇,露出粘连着血肉的牙齿。
  女人的肩膀缓缓蠕动,脖颈往前倾去,竟是在试图将头一点点从画里伸出来。
  她鲜红的指甲扒上了画框的边缘。
  薛琅还没来得及平复的心跳瞬间变得更加剧烈,下一刻,便见池殊不怕死的径直走近了那副画。
  “你——”
  青年掏出了一把形状奇怪的刀。
  而后,薛琅就眼睁睁地看着池殊拿着那把刀,一下子就刮掉了画上女人的嘴巴。
  刀刮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一块肉泥般的东西被削了下来。
  她的头部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冰冷的视线几乎凝为实质,里面怨毒的光芒愈加强烈。
  嚓嚓。
  池殊干净利落地铲掉了她的眼睛。
  薛琅脸上的神色逐渐由不安变成了呆滞。
  ?
  不是,这也行?
  这画还能被刮掉的?
  很快,池殊就用特殊道具油画刀把这幅画给刮了个干干净净,边边角角一丁点也不剩,只留下一块空白的画板。
  不过说实话,这过程倒确实蛮解压的,对他这个轻度强迫症患者来说颇为友好。
  解决完最后的危机,池殊转过身来,总结道:“今晚收获不错。”
  薛琅麻木地点点头。
  是的,很不错,下次别在晚上出去了。
  精神放松下来后,就需要处理一些现实的问题,比如……
  如何分配床和沙发的归属。
  毕竟这是薛琅的房间,池殊主动提议,他去睡沙发。
  但薛琅抱臂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去睡床,我睡沙发。”
  池殊不解地眨了下眼。
  薛琅拍拍他的肩:“看你脸色白的,啧啧,黑眼圈还挺重,要是再在硬得要死的沙发上躺一晚,第二天不得直接晕过去。”
  池殊:……谢谢你啊。
  他还没柔弱到这种地步。
  只是最近失眠有点严重而已。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薛琅的好意,反正也就将就一晚上,而且这一晚上都过了快一半了。
  当然,挤一张床的选择完全没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副本给住客安排的床实在太窄,两个大男人躺在一起,其中一个只要一翻身,另一个就有直接掉到床下的风险,极容易引发事故,比睡沙发更难熬。
  一片黑暗中,池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了不知多久,耳边传来熟悉的钟声。
  待第八声钟响结束,他慢慢睁开了眼。
  他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点起烛台,发现沙发上的薛琅正侧躺着背对着他,没有动静,便掀开被子,轻轻下了床。
  水流泼到脸上,冰冷的刺激感令池殊清醒了一些。
  洗漱完出来后,他看到薛琅已经穿戴整齐了,肘搭膝盖坐在沙发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眉峰下压,神色阴沉,一对黑漆的眼眸盯着他。
  看对方这模样,是有点起床气在身上的。
  他忽然问:“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池殊:“还行吧。”
  闻言,薛琅冷笑了一声。
  这人骗谁呢。
  也不看看自己的脸色白成什么鬼样子。
  池殊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这话极低的可信度,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有点失眠症,在副本里很难睡得安稳。”
  薛琅顺嘴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久了?”
  闻言,池殊微微一愣。
  对于一个常常失眠的患者而言,这个问题无疑再简单不过,甚至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答案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出。
  但话到嘴边,突然间,像是被橡皮擦给轻轻擦除了似的,池殊发现,自己竟答不上来。
  他的神情有些出神。
  他的失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多久了。呢。
  他张了张嘴,一些寻常的、再普通不过的字眼溶解在他的舌尖,无味,寡淡,就好似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麻痹了感官,躯体也变得木然。
  答案明明早就被他的大脑得出,却在传递的过程中出了一些小小的差错,像是命运同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它滑进虫洞,来到世界的另一头,再也不可能重新被他捕捉。
  ……他明明有在吃药。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池殊的身形一僵。
  自己为什么要用“明明”?
  失眠吃药,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人失眠严重,不是要吃药吗?
  这是
  再普通不过的。安全的。常识。
  幸好薛琅问完这句话就忘了,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异常,池殊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影响了他的思考。
  等这个副本结束,他就去趟药店,买点治失眠的药回来。
  走廊外传来一声尖叫。
  薛琅连忙走到门边,探身往外看了看,而后回过头,神情凝重。
  “又有玩家死了。”
  等池殊他们赶到的时候,十一号的房间门前已经站了不少玩家,因为昨日餐桌上的不欢而散,很多玩家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警惕,但这不失为一种好事,拥挤的人群很快自发地为他们开了一条通道。
  不同于张晓的死亡,需要掀开床板才能发现,这位玩家的尸体毫无隐藏地展现在他们的面前,许多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冲进来的玩家都是面色煞白。
  一具苍白的、扭曲的尸体紧紧缠绕着房间中央的黑色十字架。
  准确来说,她身体的一部分被十字架穿透,血液已经干涸,凝结成黑色的痕迹。
  尸体的头部后仰,双臂反折,一只腿往外伸展开来,腰部弯曲,整个人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她的姿态无比畸形诡异,却又偏生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犹如舞者正在舞台的中央翩翩起舞,却突然被十字架贯穿了心脏。
  尸体双目大睁,嘴巴张开,青白的脸上不难看见死前最后一刻的恐惧。
  池殊认出了她的模样。
  是新人柳琳。
  另一名同为新人的李浩浩已经害怕地跑出了房间,有的玩家把头转了过去,不住发抖的唇瓣暴露出恐惧的内心。
  一名女玩家双目发直,喃喃道:“在房间里死的,都是那些拥有‘特殊身份’的人。”
  这话一出,好几名玩家当即变了脸色。
  早在张晓死的时候,他们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愿意去承认罢了,而“舞者”柳琳的死亡,无疑将残酷的真相血淋淋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