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双腿已经跪得麻木, 身体僵硬,我闻见腐烂的气味, 它们在我的体内流淌、沉淀, 仿佛要产下虫卵,蛀空我的身体。
祈祷如同石沉大海,自她死后到现在, 我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从来没有。
我已然整整四个日夜没有合眼,我翻遍了所有的书,尝试了我能找到的任何办法,最终都失败了。
我曾以为自己不会轻易地被打倒,哪怕失败一千次、一万次,也要继续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但现在,我终于意识到,我所走的是一条注定没有黎明的绝望长路,希望在哪里?它或许从未存在,在踏上它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已经被写定:在尸体和鲜花的气味里,我将同爬满蛆虫的骨骸相拥而亡。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三百五十次尝试。
失败。
倘若神真的存在,那为何对世间挣扎于苦难的人视而不见?
她一生没有作恶,为何要如此对她?
我愤怒地撕碎我能看到的所有的书页,听见它们发出生命最后的惨叫。我躺在它们苍白的尸骸之间,痛苦地闭上了眼。
哪怕仆人每隔几个小时就会为她换冰,但她的气味还是充斥了整个房间,沉默地胀大、发酵,乃至楼道都飘散着隐约的臭气。
我疲惫地走过去,将一条条白色的虫子取出她的身体,用镊子将它们夹成两段。
但虫子仿佛无穷无尽,她的体内像有一个黑洞,布满了虫卵,有一些甚至从她的眼睛里、耳朵、嘴巴里流了出来,肉白色的幼虫,它们翻滚,蠕动,吃下腐肉,淌出恶臭的黏液。
恍惚间,我看到那虫子的身上出现了一张张脸,就像微笑的神的面孔。
圣洁的。高尚的。仁慈的。
他们张大嘴巴说:
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得救。】
【第。五百二十二次。
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我已经用尽了一切的办法,可到底为什么,到底哪里出了错!
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虫子的温床,苍白僵硬的皮肤微微隆起,下面满是正在孵化的虫卵,半透明的流质液体里孕育着幼虫。无数的蛆虫在她的体表钻来钻去,留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的洞。
幸好我将她的头颅提前割了下来,现在那张脸正静静地立在透明的储藏柜内,垂眼注视着我。
突然间,我看到她那碧绿色的眼睛滴下了浑浊的泪,泪的尽头蜷缩着一只虫子。
那一刻,我内心一直压抑的绝望彻底迸发了。
我开始大叫,撕扯衣服,疯狂地砸碎房间里的一切东西,烛台倒了下来,滚烫的蜡油滴在尸体上,瞬间燃起了青蓝色的火焰。
房间里的一切都点着了。
燃烧的木架轰然倾倒,赞颂着仁爱善与纯洁的书籍同天国一道消亡,幼虫在火中跳舞,神笑容扭曲发出好烫的尖叫……被惊醒的仆人连忙赶来灭火,我猖狂大笑,手舞足蹈。
火光之中,我突然看见了一个庞大的、模糊的影子。
它张牙舞爪,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但没有一个人发现。除了我。
我愣住了。
它……也看向了我。
一张嘴在它的身上长了出来。
它说。
祂将回应你的愿望。】
【它又来了。
它告诉我我应付的代价。
很疯狂,非比寻常的疯狂,但或许正因其疯狂,才能做到那些神明无法做到之事。
我准备了足足七日,才将这些东西全部凑齐。
现在,我要开始了。
这是第五百三十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尝试。】
【她……醒了,但变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怪物。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模样,但无论如何,我无法将现在的她与过去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除了那张脸,它依旧美丽,温和,仿佛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无法在它的上面留下痕迹。
那一瞬间,我浑身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更深的、更隐秘的东西。
她看到我,轻轻地叫了我的名字。
就像过往的无数次。
……
她还记得我。
我突然释怀了。
……
怪物又怎样呢。
只要我也成为怪物就好了。】
池殊将手稿放了回去。
脑海中,系统熟悉的提示音突然响起,但这次与往常稍稍有些不同。
【玩家当前副本探索度:85%。
恭喜你已打破本副本探索度历史最高记录!
直播平台将会把你的直播间推送给更多的观众,希望玩家再接再厉,期待你更精彩的表现。】
探索度已经百分之八十五了。
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百分百?
池殊若有所思。
爱丽尔死后,公爵为了复活她,尝试了各种办法,最终都失败了,直到“它”的出现。
它让公爵付出了“代价”,换得爱丽尔的重生。
那些代价,大概……就是来古堡作客的客人?
公爵献上他们的性命,希求死去爱丽尔重返人间,哪怕……是以那样怪异的姿态“活着”。
但那些新娘呢,她们也是祭品中的一员么。
还有一点,池殊很好奇。
向塔瑞拉和公爵提供“帮助”的那个“神明”,到底是谁。
在文案中,祂的名字被一串乱码██模糊,在所有的故事里充当幕后boss的角色。只要痛苦的人发出祈求,祂似乎就愿意回应。
可真正的“神明”,会让人以灵魂以人命为祭品,来满足自己的愿望吗。
……那到底是什么。
池殊关上抽屉,又在房间内搜查了一圈,忽然间,在角落处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仰头看向天花板,那里有着两条并不明显的缝隙,刚好和墙壁的直角构成一个方形,看模样,像是能活动的砖块。
想了想,池殊拉过桌旁的椅子,踩了上去。
高度正好,他的手能在天花板处使上劲,捣鼓了一番后,那块方形发出咯噔一声巨响,而后像扇门一样自动往下弹开,露出一截木质的梯子。
机关?
池殊愣了一下。
梯子可以放下来,他探头往里面看了看,视野里一片漆黑,几乎看不清任何景象。
这个梯子……难道能通向五楼?
正当池殊打算顺着它爬上去的时候,【隐形传递】突然在他的耳边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
有人触发了它,正在往四楼走来。
池殊心口一跳,连忙把暗门复原,椅子也推了回去,迅速跑出了房间,冲进对面的儿童房,关门背身,一气呵成。
他将耳朵贴上门板,听见隐约的脚步声自长廊的另一头传来。
对方走进了四楼。
那声音还在不断地在朝这里靠近,沉闷,不急不缓,它越来越清晰,最后几近贴着他的耳根响起,给池殊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的错觉,伴着啪嗒一声,门开了。
他正对面的那扇门。
公爵的房间。
脚步声走了进去。
但并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他继续站在门边,安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不知为何,对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似乎停在了门口,一动也不动,像是在观察什么,而后,那步伐竟缓慢地、不偏不倚地朝池殊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后退几步,如临大敌地紧紧注视着眼前的门。
……被发现了?
池殊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刚刚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失误。
椅子上面,还留有他的脚印。
公爵发现了有人进过他的房间,还打开了那道暗门。
金属把手被扭动,下一秒,儿童房的门猛地打开。
一道漆黑的、高大扭曲的影子映在冰冷的地面。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入。
房间里静悄悄的,墙壁四面都贴着卡通壁纸,地毯上散落着玩具,毛绒玩偶并排放在床上,黑色的眼珠直视前方。
池殊躺在床板与地面的缝隙里,侧着头,注视着那双站在门边的黑皮鞋,狭小的空间内,他放轻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池殊按在胸口的掌心沁出了些冷汗。
那双鞋在原地立了半晌,突然朝床的方向走来。
池殊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不会吧。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双鞋尖就和他近在咫尺,他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下一刻,便见对方的脚调整了一下位置。
似乎……是想蹲下来查看。
他呼吸一窒。
只需要几秒的功夫,他就能彻底发现藏在床底的青年。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自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