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很强的! 第51节
卢梦卿也温和跟她解释了一句:“都是以前看不到的,很有意思。”
九九知道,他是在说这几日寻访过的景色,都是后世已经不见了的。
两人随意地说了会儿话, 气氛倒是和睦,如是过了会儿功夫,倦意上涌之后,便先后歇下了。
……
中朝,静室。
裴熙春立在堂中,眉头皱着,手摸着下巴,注视着悬挂在面前的那副巨大的地图。
不同于寻常百姓入京时候可以买到的简略地图,也不同于秘书省负责校订、刊发给朝中官员的详细地图。
这张地图上最显眼的,就是上边用鲜红的色彩在东都城内标记了若干个位置。
皇城,宗庙,军械署、储备粮仓和国库等要地,都是中朝需要巡察的重点范围。
东都城的各道城门,乃至于主要干道,也在中朝的监管范围之内。
而除此之外,又划定了不可窥视范围。
其中包括皇宫的一部分,南派在东都城里的驻地,乃至于镇国四柱和其余几家府上的某些地方。
就在数日之前,中朝在外游荡多年、长久未归的领袖北尊忽然间回来了。
他亲自提笔,在东都城里划定了一个位置,同时告诫所有的中朝学士:不得进入此地,也不得以任何方式对此地进行窥探,并且将这条禁令列为最高等级。
对此,紫衣学士们私底下各有揣测。
裴熙春询问老师:“是东都城里新来了什么人物吗?但是三太子似乎并没有给中朝以警示。”
三太子指的是龙生九子当中的嘲风,它喜欢登高望远,又拥有着镇邪避险的能力,自高皇帝时期起,便在为皇朝效力,整个东都,几乎都在他目光之下。
北尊听了,微微摇头:“那不是三太子所能感知到的……”
顿了顿,他告诉紫衣学士们:“如果有一天,你们见到了那位,可以称呼他为‘海君’。”
海君。
裴熙春默默地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中重新浮现出先前在九九身边见到的那张糙纸。
那间廉价出租的凶宅,指向的最终目的地,就是北尊日前亲手划定的范围所在。
……
与此同时,东都城的上空,涌动着世人难以用五感来感知到的讯息,那是三太子嘲风在同它的七弟狴犴闲话。
“那只九条尾巴的老狐狸说是后继有人,要大摆宴席请客呢,架势真大,五郎说会去的,你去不去?”
狴犴说:“看看再说。”
嘲风“唔”了一声,而后兴致勃勃地道:“跟樊九九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叫卢梦卿的,他很奇怪。”
嘲风对它的兄弟说:“我在他身上感知到了八弟的气息,有来自高皇帝时期之前的,也有来自于这个时代之后的,但是唯独没有现在。”
他们的八弟唤作负屃,生性好文,雅爱诗书。
狴犴说:“哦,那是很奇怪。”
嘲风甩了甩尾巴,又说:“你说他是从哪儿来的,是高皇帝时代之前的遗民,还是来自未来的人?”
狴犴说:“哦,可能是高皇帝时代之前的遗民,也有可能是来自未来的人。”
嘲风又津津有味地揣测起来:“你说,他会是八弟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吗?”
“我之前有注意到他,他很会写诗,很像是八弟苦苦追寻的那个有才之士。”
狴犴说:“哦,是很像。”
无形的风吹动了嘲风的胡须,它稍显陶醉地“啊”了一声:“七弟,你说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真是很好奇啊,很好奇!”
狴犴说:“哦,好奇。”
嘲风又打了个滚儿,美滋滋地说:“那个樊九九,其实也怪有意思的,她可真好玩!”
“那天晚上,就是她去找林夫人的那天晚上,我其实看见她了,但是中朝问的时候我没说,嘻嘻!”
狴犴说:“哦,你没说。”
嘲风用热脸贴了很久的冷屁股,终于勃然大怒,发作起来:“该死的畜生,跟我多说两句会死吗?!”
这一回,狴犴索性不说话了。
嘲风气急败坏,开始发出人耳所不能听到的吼声,召唤飞鸟:“都给我去它身上拉屎!拉屎!!!”
狴犴:“……”
……
牢狱生活有点无聊,饭食也很粗陋,只是九九也好,卢梦卿也罢,都还算适应,每日坐在一起把那碗稀白菜吃完,又把碗筷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
而后一边抓虱子,一边闲话。
刑期第三天,左文敬还赶在上值之前悄悄去看了眼,想着九九心智该有长进了才是。
探头一瞧,就见九九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根细细的线,牵着一只同样不知道打哪儿抓来的蟋蟀,煞有介事地在那间小小的牢舍里散步……
左文敬默默地看了会儿,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到入狱第六天,狱头还专程往九九这儿来走了一次,跟她说:“真不是舍不得给小娘子置办点吃的,只是中郎将临走前再三吩咐了,不许再额外优待娘子,所以……”
九九明白左文敬的意思,也领了他的好意,当下宽慰狱头说:“我明白的,没关系。”
狱头满是横肉的脸上漾出来一点笑,客气地朝她点一下头,这才离去。
卢梦卿看得有点惊奇:“你来的时候我还躺着,倒是没瞧见,中郎将说的是谁,哪一卫的?”
九九便告诉他:“是金吾卫的中郎将,好像是姓左?”
想了想,又有点迷糊地说:“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卢梦卿“哦”了声,了然道:“是邢国公府的子嗣啊。”
九九吃了一惊:“怎么,你认识他?!”
卢梦卿摇头:“当然不认识啊,认识的话先前还用得着问你?”
没等九九发问,他便主动解释了:“金吾卫向来负责巡检京师,里边的将领多是与皇室关系亲近的勋贵,也就是高皇帝功臣的后裔们来担任。”
“他年纪轻轻,便做到了从四品的金吾卫中郎将,又姓左,就只可能是邢国公府的子弟了。”
想了想,忽的有些没头没尾地说:“是大驸马的同胞兄长,中山侯府的世子。”
这话说得有些晦涩,还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九九听懂了。
他想说的是,在他和大乔所在的那个时候,担任这个官职的人是大驸马的同胞兄长、中山侯府的世子!
九九心想: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应该不会有人专程编这样一个结构精妙的谎话来骗她呀!
卢梦卿很快便转了话题,笑吟吟地看她一看,说:“我们大乔姐姐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挺讨人喜欢的。”
九九茫然地看着他。
卢梦卿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告诉她:“你媳妇特别特别漂亮!”
九九:“!!!”
九九实在震动了一下,木然地把自己的宠物蟋蟀栓好。
想了想,由衷地问:“……男媳妇还是女媳妇?”
卢梦卿想了想,说:“男的女的都有!”
九九:“……”
九九叫这消息给震得头晕目眩。
正晕着呢,外边忽然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夹杂着狱卒毕恭毕敬地言语声,一路往这边来。
卢梦卿笑着揶揄她:“难道是中郎将来了?想想也是,你马上就要刑满释放了嘛!”
结果来的并不是左文敬。
来客是来见他的。
……
卢梦卿听狱卒说有人来探望他,实在吃了一惊,再见到来人之后,更觉茫然:“尊驾是……”
这话还没说完,对面那小娘子已经含泪盈盈一拜:“小女玉蝉,拜见卢太太!”
又感念不已地说:“实在惭愧,您为了我的事情身陷囹圄,我直到今天才知道,真是……”
她红着眼睛,又是一拜。
卢梦卿见状,赶忙叫她:“快起来吧,何必如此?”
玉蝉生得很美,宛若神妃仙子,然而九九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她旁边与之同行的小娘子。
九九的语气有点迟疑,试探着叫了声:“绿鹦哥儿?”
今次穿着樱花色衫子的绿鹦哥儿扭头看她。
这下子,九九认清楚了:“还真是绿鹦哥儿!”
她抱着栅栏,又惊又喜:“我是九九呀,九九!当初在万家,你还替我说过话呢!”
又挠挠脸,有点赧然:“本来应该专程去谢谢你的,只是……嗐!”
绿鹦哥儿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把她给认出来:“九九娘子!”
再看她头发乱糟糟的,衣着粗劣,脸色不由得一变:“娘子何以至此?”
她厉声道:“万家真是好操守,好德行!”
九九赶忙说:“不关万家的事,是我自己犯了事,马上就能出去了……”
又主动问:“绿鹦哥儿,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绿鹦哥儿先叹口气,纠正她:“我不叫绿鹦哥儿,我姓舒,名世松,你可以叫我舒小娘子,也可以叫我世松。”
九九马上叫了一声:“世松!”
舒世松听得微微一笑,近前去,毫无嫌弃地握住她脏兮兮的手,同她说:“玉蝉是我的朋友,听闻卢太太蒙冤下狱,她没有法子,便去求我,我知道之后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