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很强的! 第56节
哪知道第二天,城内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事件。
一个年轻的渔娘被父亲发现死在了家里,身上同样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没过多久,就发生了第三起、第四起……
一时间人心惶惶,整个东都城都笼罩在了阴森的恐惧和死亡的羽翼之下。
有人说,是东都城里来了一头食人魂魄的怪兽。
也有人说,这是一种古怪的瘟疫。
还有人说,这是上天降灾……
东都留守令人去查,然而这案子没头没尾,即便有心调差,一时之间,竟也无从下手。
既不存在凶器,也不存在一个杀人的凶手,东都留守顶着压力,叫仵作解剖了几具尸体,却没能从中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一连两个月,东都城里死了近百人,外逃的百姓一天多过一天。
东都留守无计可施,只能上疏神都请罪,同时也是求援,这才有了后边中书令卢梦卿压阵,京兆少尹乔翎同行,作为钦差,奔赴东都查案的事情。
……
九九听卢梦卿说了事情首尾,由衷地道:“这个案子,真的是太奇怪了……”
她问卢梦卿:“乔翎有去看过死去的那些人吗,她有说那些人是为何而死的吗?”
“她跟白大夫一起去看过——哦,白大夫是京兆府的临时吏员,名叫白应。”
卢梦卿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他们两人得出了共同的结论。并非东都城的仵作验尸的时候有所疏忽,而是那些亡者的确身无伤痕,也没有中毒,他们的身体是健康的,或有病痛,但也绝不至死。”
“那些人之所以死去,是因为他们的魂魄死了,肢体无主,所以紧跟着死去。”
九九听得震动不已。
那边卢梦卿环视周遭,终于抛出了最后一个结论:“我觉得,那些死去的人,或许也曾经来到过我们如今所在的东都城。”
“同样,如若我们找不到离开的方式,或许终有一日,也会如同他们一样,毫无征兆地倒地死去。”
……
这边姐弟俩边吃边走边聊,荣学士那边儿,雷夫人也悄声问亲家:“是从前寄居万家的那位小娘子?”
她有听女儿提起过先前弘文馆内的那场风波,对于后来英国公府和万家的那两场风波,也有所耳闻。
荣学士微微颔首,并没有对此点评什么。
雷夫人也没再说。
后边堂中,荣学士的丈夫、大理寺的费少卿正在跟亲家雷尚书推杯换盏,见妻子回来,脸上神色颇有释然,便了然笑道:“现下尽可以放心了吧?”
荣学士笑着点了点头:“是呀。”
坐下去之后才想起来怀里还抱着一副卷轴,又怕九九是叫人坑了,推手展开一点,瞧见右手边的题字,不觉得眉头微抬,面露讶然。
荣学士的脸庞叫堂内的烛火映亮了,捎带着那双眼睛,也是明光逼人。
她叫丈夫提着卷轴一头:“小心些,展开瞧瞧!”
费少卿有所会意,伸手持着,夫妻俩徐徐将这幅卷轴展开,主宾四人凑上前去,端详清楚之后,竟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寂。
最后打破了寂静是居然是雷尚书!
“哎呀!”
他慌乱起身,急急忙忙,撞翻了面前杯碟:“潇洒雄浑,力透纸背——这是卢兄的字啊!”
“他人在哪儿?我先前数次往道观中去拜访,观主说他一直都没回去!”
荣学士与丈夫对视一眼,皆觉讶异:“谁?!”
雷尚书唯恐桌上杯碟污了那幅字画,赶忙把荣学士跟前的菜肴盘碟往桌子当中推了推,再低头凝神端详几眼,复又击案道:“不错,正是卢兄的字迹无疑!”
他告诉两位亲家:“我日前往城外道观避暑,不曾想竟遇见了一位才高八斗的隐者,通晓古今,言辞旷达,实在为之心折。”
“上一旬休沐再去,却已经不见踪影,此后我日日都往观中去寻,却是杳无踪迹,没曾想竟在此地见到了他的字画……”
荣学士不想其中竟然还有这段缘法,着实一惊,再低头端详几眼,不由得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从未听闻此等奇人,今日观其字画,自愧弗如……”
雷夫人却说:“他姓卢?”
这是高皇帝功臣、长平侯府的姓氏。
雷尚书摇头道:“既是隐逸高士,何必访其来处?反倒落了下乘。只是观其言行举止,多半是大家子弟。”
又迫不及待地问荣学士:“卢兄现下何在?还请学士代为引荐……”
荣学士思忖几瞬,忽的福至心灵:“哎呀,九九娘子还说朋友在外边等她呢,八成那时候那位卢太太就在外边!”
她对九九也算是很了解了,社交圈极小,都没来得及展开。
今日与她同行的不是那位可以赠画的卢太太,又会是谁?
雷尚书听后匆忙向两位亲家告罪,继而急忙忙追了出去。
雷夫人叫他都没叫住!
末了,她实在赧然,歉然同荣学士道:“他这个性子,我有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荣学士笑道:“尚书一派赤诚,实在令人钦佩!”
雷夫人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丈夫又匆忙离去,便也起身告辞,荣学士与丈夫一起送了她出去,复又相携着回府。
人坐在马车上,雷夫人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散去,跟心腹陪房说丈夫:“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陪房也笑:“老爷这是赤子心态。”
又有点担忧,为今晚刚成就的这桩婚事:“倒不是说费家的郎君不好,只是万家那边……纪氏夫人那儿,只怕不好交待。”
雷夫人嘴角往下一拉,冷笑一声:“我又不欠她的,有什么好跟她交待的?”
陪房见她怫然不悦,便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晚点雷尚书怏怏地回去,垂头丧气,跟妻子说:“没追上!”
雷夫人彼时正在卸妆,借着案上明镜斜了丈夫一眼,好笑道:“跑不了的。”
她说:“你那位卢兄必然与九九娘子相识,找到九九娘子,就能找到卢兄了。”
末了,她脸上笑意微微一淡,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九九小娘子,就是万相公同母异父的妹妹。”
雷尚书没寻到卢梦卿的踪影,正觉伤怀,靠在床柱上,有气无力地道:“九九小娘子是卢兄的朋友,九九小娘子一定好,万家跟九九小娘子不好,万家坏!”
雷夫人听得咯咯笑了起来,笑完摆摆手打发了侍从们出去,这才说:“我实在是瞧不上万家的做派,先前要不是太妃娘娘请了母亲传话,我才不理会纪氏!”
雷尚书的母亲,是先帝的妹妹、本朝的大长公主,也是庄太夫人和宫里太妃的姨母。
雷夫人执着一把象牙梳对镜梳头,说起万家的旧事来:“当年庄太夫人不能生育,所以就叫身边的婢女温氏生了孩子,养在她膝下。”
“虽说生恩不如养恩,但做母亲的十月怀胎,生他下来,没有功劳,总也有苦劳不是?”
她目光寒凉,裹挟着几分愤慨与怜悯:“温氏要真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依照庄太夫人的性子,能饶得了她?早就给打死了!”
雷夫人嗤了一声:“就算是做错了什么,找个庄子关起来行不行?找个庵堂,叫她出家,行不行?”
“不为着温氏替万家生育子嗣的功劳,也是为着孩子的颜面,可万家是怎么做的?”
她说到此处,不由得拍了下梳妆台:“把温氏当成一只畜生,发卖出去了,他们家缺那几个钱吗?真是阴毒!”
温氏被卖出去,会遇到什么人,会遭遇什么事,万家难道没想过吗?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预想到了,所以才会这么做!
雷尚书在旁听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雷夫人冷笑一声:“我瞧着,万夫人虽不是庄太夫人的亲生女儿,倒也把婆婆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儿子跟婢女有了首尾,就把婢女塞进井里去,她怎么把不把儿子也一起塞进去?”
她毫不客气地嗤道:“万大郎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一个要顶门立户的男人,还能叫个婢女给强了?”
“脱裤子的时候上赶着,事发的时候又护不住,没能力的时候管不住自己,该担事的时候屁也不敢放,他也算男人!”
又跟丈夫抱怨:“你是没瞧见纪氏的做派,当着我的面,说她儿子房里干净,暗示说她把该处置的都处置了,咱们女孩儿嫁过去,没什么糟心事——怎么着,她还指望我给她发个大红花,感恩戴德一下呢?真是荒唐!”
雷尚书靠在床柱上,忧伤不已:“卢兄……没追到……”
雷夫人气得磨牙,反手用象牙梳砸他:“卢兄卢兄卢兄,你跟卢兄过日子还是跟我过日子?!”
雷尚书被砸个正着,“哎哟”一声,迅速原地滑跪:“夫人,我错了,我有罪,夫人大肚能容,宽谅小子一二吧……”
雷夫人被逗笑了,嗔他一眼,轻叹口气,转而说起女儿来:“有琴那儿,明天我再去劝劝她。”
雷尚书应了声:“好。”
……
九九带着卢梦卿一路回到自己租赁的那处房舍所在的巷子里,彼时夜色已深,钻进去一瞧,却见那乌头门大开着。
九九心念微动,忍不住想:看起来,水生人是真的不错!
卢梦卿来时也问了几句,对此有个大概的了解,此时亲眼见了,也不觉得奇怪。
九九还没有进门,就听钉木声“笃笃”传来,到天井里一瞧,便见水生站在长凳上,正给东边九九租的两间正房钉竹编的门帘。
他背对着两位来客,却好像是背上生有眼睛,瞧见了他们似的,头也没回地说:“你们先坐,我这儿马上就好。”
九九找了只胡床给卢梦卿,而后很感兴趣地水生:“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又怎么知道我还带了位朋友回来?”
水生挥动锤子,钉完最后一下,回过头来看她,同时微微一笑:“或许是因为我能未卜先知吧。”
“哎——”
九九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紧接着想起自己带了个人回来,赶忙跟水生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他可以一起来住吗?”
水生目光温和地看向卢梦卿,含笑点头:“当然可以了,你可以自由安置你租赁下来的房子。”
卢梦卿自打第一眼瞧见水生的脸孔时,便不自觉地怔住了,几瞬之后回神,彬彬有礼地向他致谢。
水生从条凳上下来,同样礼貌地跟他道了句“不必客气”。
九九往自己屋子里去瞧了一眼,却见床褥都已经铺到了榻上,摸一摸,是很干爽的触感。
她狐疑地从屋子里探头出来,那刚安好的门帘像是铡刀似的夹着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