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很强的! 第70节
“除此之外,”九九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我要去查一查樊家的案子,到底是我爹爹真的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才会就死,还是有冤案呢?我阿母究竟是怎么死的,她是真的伤心病故,还是为人所害?”
卢梦卿在旁听完,由衷地说:“全都是王八蛋!京兆府烂透了,户部烂透了,宰相烂透了,皇帝烂透了,全都是王八蛋!”
这要是换成别的地方,围坐着的是别的人,早该惊慌失措地跳起来,或者逃遁,或者捂住他的嘴了。
可偏偏此时此刻,围坐着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九九和朱宣。
九九听后一点都不觉得二弟这话偏激,甚至于还觉得太轻了。
九九当即就轻蔑地撇了撇嘴,说:“先帝又美美地隐身了……”
卢梦卿与朱宣便一道笑了起来。
对于两位新友,朱宣有种微妙的钦佩与感激。
钦佩他们敢于直抒胸臆,感激他们用言辞来疏导自己积郁的五脏。
他时常想起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她用一支金簪捅穿了自己的脖颈,匆忙之间,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寻觅那条细细的、跳跃着的青色血管。
他不敢想象她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念头,一下又一下,决绝地,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脖颈刺穿。
鲜红的血液像是迟到的宾客,脚步蹒跚地缓慢入席,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流到了她的肩头,濡湿了她的衣袖,还有一些,悲愤地溅上了她的脸颊。
周围人的脸都是模糊的,讶然的。
面目可憎的。
皇帝被贵妃搀扶着,被满地的鲜红惊得醒了酒。
他一向都是桀骜凶戾之人,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居然也有些惊慌失措。
朱宣死死地盯着他,眼看着他稍嫌烦躁地舔舐一下嘴唇,说:“真是,她这是何必呢……”
楼下达达的马蹄声将他从记忆当中抽离出来。
卢梦卿顺手推开窗户,瞧了一眼,面露惊讶:“金吾卫出动了,急匆匆的,这是出什么事了?”
九九看见了一个熟人,赶忙将窗户推得更大一点,叫他:“喂!”
左文敬循声去看,见是九九,目光不由得定了一定,微微抬了下手,算是致意。
九九大声问他:“出什么事啦?”
左文敬言简意赅地告诉她:“有个狂人在春风楼大放厥词,持刀拒捕,还伤了好几个差役,我去看看。”
哦~
九九朝他摆了摆手:“那你赶紧去吧,再见!”
坐回去,关上窗户,她叹口气,心有余悸:“东都城里真是太混乱了,什么疯子都有,真叫人担心!”
第40章
九九与卢梦卿跟朱宣一起吃了午饭, 而后便友好地分开了。
朱宣有些歉然:“我此时虽是个闲人,但身份毕竟有些尴尬,若是往万家去, 不仅帮不上九九的忙,怕还会适得其反。”
他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名帖, 递给他们:“定国公府很好找的, 二位若有驱使,只管过去找我。”
卢梦卿将那份名帖收起,九九则很认真地应了声:“好!”
三人就此别过。
等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 九九才问卢梦卿:“你是不是知道定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先前在山上时,九九询问朱宣为什么觉得与他相交会牵连他们,卢梦卿在后边悄悄拉了她一下。
卢梦卿暗叹口气, 见四下里无人, 这才悄悄告诉她:“定国公夫人的死,是一桩宫闱秘闻,与当今天子存在着一定的关系,所以此时此刻,定国公府与皇室、与朝廷的关系非常微妙。”
“高皇帝当年平定天下之后大封功臣,其中有公爵九位、侯爵十二位, 乃至于若干伯爵, 准许公爵与侯爵世袭罔替, 而九家公府当中, 又以排序靠前的‘镇安宁定’四家为尊, 它们又被称为‘皇朝四柱’。”
卢梦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在墙上虚虚地画图,给她比划了一下:“这四家公府之所以格外尊贵,就是因为四位国公世代戍守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也就是说,在京是其实是世子,而不是国公本人。”
九九听明白了,不免觉得气愤,当下横眉怒目:“什么,朱宣阿娘的死跟狗皇帝有关系?!”
九九从袖子里掏出小本本,神色严肃地记了些什么。
卢梦卿先是点头,而后又微微摇头,而后叹息着说:“虽说后世对于这段过往记载得不甚详尽,但据我观测,应该是真的。”
顿了顿,他告诉九九:“我们那位陛下的原配皇后,是定国公府朱家的女儿,我想,这大概是皇室对于定国公府的弥补——在此之前,从没有朱家的女儿进宫。”
九九听完更气愤了:“什么?他把人家的阿娘给害死了,后代再娶人家家里的女儿,就算是赔偿啦?王八蛋!”
“我们九九姐姐真是嫉恶如仇。”
卢梦卿看得失笑,仰头看天,想了想,忽的悄悄朝她做了个口型。
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他死了。
九九怔了一下,才会意过来这个“他”是谁!
她吃了一惊,再细细品味一下这三个字及其蕴含的意味,又有些心满意足了。
九九问他:“谁干的?”
卢梦卿微微摇头:“那我就有所不知了。”
九九后知后觉地看着他:“二弟,你对这些好了解啊!”
卢梦卿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很坦诚地道:“因为我也算是在宫里长大的嘛。我以朝天郎的身份幼年入宫,被选做皇子伴读,在宫里待了很多年……”
他如是说着话,神色随意地从街边走过,忽的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咦?!”
卢梦卿脸上闪过一抹惊奇,他回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二人刚刚途经的府宅门口。
九九不明所以,也跟着看了看,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有点迷糊:“怎么啦?”
卢梦卿指着门前的两座貔貅石像,瞠目结舌:“貔貅!”
九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更迷糊了:“貔貅怎么你了?”
卢梦卿又倒走了几步去看门口的牌匾上写了什么,同时说:“那边也有个姓车的貔貅。”
九九跟着他一起倒走了几步,就见人家匾额上写的是“林宅”,而不是“车宅”。
她跟卢梦卿说:“看来这家的貔貅不姓车,姓林。”
“什么呀,”卢梦卿好笑地“嗐”了一声,又说:“可能是我想错了吧,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是?”
他没再纠结这事儿,姐弟俩说着话,一路往万府去了。
早已经过了午时,万相公快回去了。
……
打从清早开始,纪氏夫人的心气儿就不顺遂。
先是九九的事儿,再是雷费两家的喜事,好像是凭空降下太行、王屋两座大山,专为了挡她的路似的。
恨傻子给自己添乱。
恨雷夫人惺惺作态。
恨荣学士明明心知肚明,先前在弘文馆,却故意落自己的脸面!
现在想想,她哪里是为了给那个傻子主持公道,就是为了借着杨三夫人的手,下自己的面子!
盛夏的天,屋里边的冰瓮连加了几次冰,都没压住她心里边的火气。
这会儿外边人来回禀,说九九小娘子来了,人已经进了前厅。
这要是换成从前,纪氏夫人有一万种给她难看的方式,但是现在么……
今时不同往日了。
纪氏夫人知道九九不对劲,但这个“不对劲”之于她来说,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海。
她不知道这片海有多宽多深,所以就无谓贸然地下水。
别后再见,纪氏夫人对待九九很客气,很礼貌。
她叫人看茶,送了茶点过去,又神色和悦地过去跟九九说话。
“九九,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还顺遂吗?缺不缺钱用,想不想家?”
又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个背着手的中年男子。
她不禁问九九:“那是谁?”
九九就说:“那是我的朋友,他叫卢梦卿。”
纪氏夫人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深问,顺势跟九九谈起正事来:“你要说的事儿,我多少也听了几句,只是疑心自己听错了——你想着给那位迁坟?”
九九看着她,说:“夫人,如果你连一个正式的称呼都没办法给她的话,就没必要阻拦我带着她离开了。”
纪氏夫人叫这句话堵住了后来的话,不由得微微变色。
只是很快,她便叹了口气,说:“九九,不要任性,人死为大,已经下葬了,再给迁出来,算是怎么回事呢?”
九九很平静地说:“我没有任性,我只是在做一个女儿该为母亲做的事情。你们不喜欢她,不欢迎她,甚至无法承认她,为什么不能放她走呢?”
纪氏夫人神色冷了一点,语气倒是还算耐心:“九九,你有没有想过,如若你把她的棺椁迁走了,东都城里的人会怎么议论万家,怎么议论相公?”
说罢,她目光转柔,轻叹口气:“我知道,你这两年是受了一点委屈,但……”
九九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夫人,可以麻烦你闭上嘴吗?它在往外冒蠢话哎!”
“阿娘是我的阿娘,是万相公的生母,同你其实没有太大的干系,你真的不必为此事劳心劳力,让姓万的去操这个心吧,你歇一歇,不好吗?”
纪氏夫人被她堵住,脸色几变,终于没再开口。
九九坐在那儿喝了半杯茶,吃了一块点心,又等了快两刻钟,万相公才回来。
他是从宫里出来的,身上还穿着官服,大概是政事堂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即便这会儿下值归家了,眉头也微微锁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路到了前厅,隔着一段距离透过洞开的门瞧见里边情景,万相公脸上微露讶色,脚下步履倒是没停,一抬腿,稳稳地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