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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我很强的! 第71节

  他久在中枢,又是万人之上的宰相,权柄在握,无需言辞与侍从,便有凌厉的威仪加身,即便有不知道身份的人见到,也会不自觉站起身来,让开道路。
  只可惜,今日在此的是九九和卢梦卿。
  九九可是昊天上帝——没有人反驳那这就是事实——昊天上帝凭什么给区区一个宰相让座!
  卢梦卿也很随意——你是宰相,我也是宰相,大家平起平坐,何谈高低?
  我这个人做事很公平的,并没有因为万相公和九九姐姐的龃龉就区别对待,在那个世界里对待我政事堂的其余同僚们,也是这样的……
  两个人吃点心的吃点心,以手支颐的以手支颐,面不改色、风平浪静地看着万相公过来。
  纪氏夫人忍不住想要说话了:“你们真是没礼貌!”
  万相公一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叫她:“别开口。”
  纪氏夫人蹙着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默然不语。
  万相公开门见山地同九九道:“等你看好了迁坟的时间和地方,来知会一声,我找几个人一起过去,算是做个见证。”
  九九抬手擦了擦嘴边残留的两颗点心渣子,说:“多谢相公。”
  卢梦卿坐在旁边,就说:“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不然人家能做相公呢。”
  万相公客气地朝他点了下头,却没言语。
  九九又说起了户籍文书的事情:“我想把户籍迁出去,万相公,这件事,是要去京兆府办吗?”
  万相公随意地道:“那就不必了,你的户籍文书在我这儿,直接给你便是。”
  九九站起身来,却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劳烦相公。”
  万相公露出问询之色。
  九九便说:“我阿娘当初上京来,并不是存着投亲的念头,她是来给我阿耶和阿母伸冤的,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相公手里应该有一份她呈送的状纸,这东西相公既用不上,还是交给我吧。”
  万相公了然地“哦”了一声,神色依旧从容,叫她暂且捎待片刻,又让亲信往自己书房里去取那份状纸,捎带着连同她的户籍文书一起取过来。
  九九问他:“状书上记述的事情,相公查过吗?”
  万相公说:“查过。”
  九九问他:“然后呢?”
  万相公说:“没有然后啊。”
  “也是,”九九了然地点点头,说:“毕竟庄尚书是你的舅父呢,跟他比起来,亲娘算什么东西。”
  万相公莞尔一笑,两手抄在宽大的官袍袖子里:“是啊。”
  九九点点头:“哦,哦。”
  她接连“哦”了两声:“我懂了。”
  亲信很快送了两封文书过来,万相公挨着瞧了眼,便递过去。
  九九向他称谢,接到手里打开,第一份是樊九九的户籍文书,第二份……
  她终于见到了那份曾经在生母手中摩挲辗转过的状纸。
  纸张的材质寻常,字迹也寻常,那是温氏找人替她写的。
  只是这薄薄的一页纸,却也凝聚了一对夫妻的两条人命,乃至于另一个女人的无限心酸和血泪。
  九九将这份状纸收起,看看从容自若的万相公,再看看脸色稍显苍白的纪氏夫人,最后再放远目光,看着这富丽华美到透着一点腐朽的相府……
  她由衷地说:“相公,庄太夫人就该是你的母亲,你就该是庄太夫人的儿子。”
  “万夫人,你跟万相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就该做夫妻。”
  九九协同卢梦卿一道离开,到了院子里,口中还不住地在唏嘘感慨着。
  说来也奇怪,她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声音也不算大,但那言语却如同涟漪似的,不间断地荡响在堂中夫妻二人的心头。
  九九说:“真好啊,你们这一家人。母慈子孝,妻贤夫安,真好!”
  ……
  万沛霖最喜欢听的一出戏,是《看钱奴》。
  这也是庄太夫人最喜欢的一出戏。
  故事讲的是有个姓贾的挖了周家祖先留下的万贯家财,姓贾的阔绰了,姓周的落拓了。
  姓贾的没有儿子,就花钱买了儿子,结果那儿子是周家的……
  后来,姓贾的坐拥金山却吝啬成性,竟然因为油指头被狗舔了而气死了。
  在那之后,周家的儿子又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团聚了。
  说姓贾的兜兜转转一场,最后也只是替姓周的看守银钱,所以这出戏就叫《看钱奴》。
  有时候万沛霖进宫去,太妃还津津有味地说起这事儿来:“你们一家人一条肠子,都只爱看这出戏!”
  万沛霖就笑,说:“最开始其实是母亲喜欢看,我自幼耳濡目染得久了,也就跟着喜欢上了。”
  太妃笑,他也笑,姨甥之间,其乐融融。
  万沛霖时常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戏台上在演《看钱奴》。
  庄太夫人坐在主座上,旁边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耳畔依稀传来温氏凄厉的哀嚎声。
  她哭着说:“我不敢的,刘妈妈,我没有……”
  万滨臣专注地看着戏台上的唱念做打。
  万沛霖专注地看着戏台上是唱念做打。
  庄太夫人反倒漫不经心的,伸手从面前精巧的果盘里捻了一枚杏干儿,慢慢地送进嘴里。
  她的指甲上涂着蔻丹,鲜艳又明亮。
  听到高兴的情节了,她就仰起头来,尖锐又欢快地放声大笑,捂着嘴,笑得喘不过气来。
  庄太夫人脸上描绘着斜红,那斜红上又点缀了金粉。
  万沛霖有时候也会不露痕迹地看她一眼,怀着一种孩童的悚然与畏惧。
  那形状扭曲的斜红,像是毒蛇身上的花纹,狰狞可怖地依附在庄太夫人脸上。
  那隐约的哭声小了,逐渐消失了。
  庄太夫人的笑声仍旧欢快。
  万沛霖和万滨臣像是一对木偶,静静地陪着她。
  坐在这里的三个人其实都知道温氏是无辜的。
  知道她不敢有那样的想法,也不敢说那种话。
  他们都知道。
  ……
  那时候万滨臣的另一个妾侍有了身孕,她也是庄太夫人的侍女,后来被庄太夫人安排去侍奉万滨臣。
  万沛霖听见庄太夫人的心腹蓝玉说:“不如看看这一胎是男是女,若是个男孩,就把那小蹄子卖了,夫人手把手地开始养,到时候夫人就是他的生母,一定能养熟!”
  庄太夫人说:“也好,大郎虽然也孝顺,但有他生母在那儿隔着,总归是欠缺了些什么。”
  万沛霖隔着一道帘子听见,怔然许久。
  等晚上他再见到温氏的时候,不免就在心里对她说了声“抱歉”。
  他心想: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这么做的。
  他去跟父亲告发了自己的生母,说她是个坏女人,说她盼着庄太夫人早日死掉,她好光明正大地做万夫人!
  他说,那个贱女人只是个丫鬟,只有夫人才是我的亲娘!
  父亲看他的眼神很瑟缩。
  只是最后父亲还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父亲让人把温氏卖掉了。
  没多久,庄太夫人身边那个有孕的侍女就小产了。
  庄太夫人没有闲暇见她,听人说了这事儿,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道:“真是不中用,怎么连个孩子都留不住?”
  叫人把那个侍女弄走了。
  万沛霖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庄太夫人叫他过去,搂着他,甜甜蜜蜜,亲亲热热地叫他:“我的儿!”
  万沛霖依偎在她怀里,听见庄太夫人在他耳边,笑吟吟地说:“我哪有精力再去养一个孩子?当时让蓝玉那么说,是逗你玩儿呢,你这孩子心思也重,我哪儿知道你真就那么干了?哎呀,真是的!”
  她捂着嘴,神色快活,咯咯地笑了起来。
  万沛霖嗅着庄太夫人身上浓烈华贵的香气,忽然间一阵头晕目眩。
  ……
  万沛霖很聪明。
  非常聪明。
  他是属于幼年早慧的那种人。
  所以庄太夫人确信,只需要三言两语,他就能听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
  可他太聪明了。
  太聪明的人,往往危险。
  常言说至亲至疏夫妻,母子其实也是一样的。
  即便那是隔着肚皮的母子。
  万沛霖开始学着像一条蛇似的进行狩猎。
  母子之间相处得久了,从庄太夫人有意无意表现出的言行举止当中,从她肢体上残留的无法抹去的那些痕迹上,万沛霖捕捉到了庄太夫人那个不为人知的隐晦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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