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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14节

  郁贺扣着酒壶的手却一松,酒壶瞬间砸在地上。
  酒液迸溅,馥香更浓。
  崔绍和他挨得近,被淋了一手,“啪”一巴掌拍过来。
  “你做甚!不喝给我喝!”
  郁贺没回话,眼神木然转动,落在孟长盈面上。
  他嘴唇动了动,却仍只说出两个字。
  “娘娘……”
  孟长盈轻笑,垂落的发丝浮动,让她面容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说:“奉礼,莫要让我失望。”
  郁贺低下头,默然半晌,声音滞涩艰难,一句话好似就能用完他全身的力气。
  “国仇家恨压身,贺不敢忘。”
  孟长盈看着他,忽地探过身子。
  动作间胸前长命锁叮声脆响,在恍惚中让人灵台清明一瞬。
  她一手揪起郁贺领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凝着他。
  冰雪剔透的人眼底是一片沸腾的火。
  “她入了郁家,便是郁家人。我不强求,但对乌石兰部,你决不能手软。”
  郁贺眼睛雾蒙蒙的,眨了眨,流下两行泪水。
  他猛地抽泣了下,嗓音都要扯破:“我对不起我阿姐!”
  “那是个胡人,她是个胡人,是乌石兰部的大小姐!我要杀她!要杀她,要杀她……”
  孟长盈松开了手。
  郁贺却脱力般伏在席上,湿淋淋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哭得像是鸿雁哀鸣。
  孟长盈垂目看着脚边的郁贺,忽然明白了。
  他怕孟长盈要他杀,更怕孟长盈不要他杀。
  那点悲哀蔓延出来,孟长盈安慰不了他。
  谁又比谁活得轻松呢,不过是活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孟长盈拿起案上冷掉的杯酒,仰头饮尽。
  郁贺的哭声惊动旁边两个打架的,于是三人开始抱头痛哭,不知道在哭什么。
  星展哭得尤其伤心,嗷嗷冒鼻涕泡,把郁贺的悲伤也变得滑稽起来。
  本来在山上喝个酒也不算大事。只是天色渐晚,郁贺迟迟未归,乌石兰萝蜜竟找了过来。
  小姑娘头戴风帽,身着皮裘,脸蛋冻得通红,接过醉熏熏的郁贺,气鼓鼓地和他咬耳朵。
  “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孟长盈靠在小几上,见她还要过来行礼,只摆摆手示意不用。
  仆从簇拥着夫妻二人,慢慢走入雪白天地中,渐行渐远。
  孟长盈以手支颐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没过一会便眼前模糊,倒不是哭了,而是身子撑不住了。
  一场畅快酩酊,值得为此生一场大病。
  这是孟长盈昏死之前脑子里最后的念头。
  紫微殿中药味更
  浓,可孟长盈却没有时间再休养了。
  冬来一日冷过一日,苍江大半上了冻。
  凌汛倒是止住了,可苦寒时节,受灾百姓若不及时安顿,后患无穷。
  “主子,杨大人密信。”
  孟长盈披着厚袍,伸手接过信。玉镯晃动之下,手腕苍白纤细得过分。
  她低低咳嗽着,快速浏览一遍内容。
  月台适时端来热茶,孟长盈抿着茶水,热汽中一张雪面凝眉沉思。
  “叫万俟枭、纥奚五石,可那昆日来。”
  星展面露诧异,瞟了眼月台。
  月台皱眉,语气温和中带着严厉:“别傻站着,这几位你亲自去请,把人带到书房。”
  孟长盈点点头,和月台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放下手中信件,再看向星展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多和月台学。”
  星展:“……是。”
  这种情况时常有,星展总疑心这两人在她来之前就通过气,不然为何主子都还没开口,月台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呢?
  更让她纳闷的是,长信宫除了老皇帝和小皇帝,还从来没别的胡人进来过呢。
  今日这是怎么了,居然叫那几个讨人厌的胡人进长信宫?
  孟长盈不曾遮掩什么,太极宫便也得了消息。
  德福禀报完,紫宸殿鸦雀无声。
  两息之后,“咔嚓”几声。
  万俟望今天才从藏书阁带回来的珍贵汉文简牍,已尽数在他掌下断裂。
  德福惶恐跪地:“陛下息怒!”
  万俟望嗓子里挤出一声“呵”笑,声音低得如同情人呢喃,却带着翻涌的血腥味。
  “孟长盈,你好得很呐……”
  而彼处万俟枭很是摸不着头脑,纥奚五石和可那昆日就更不用说了,谁不知道孟太后是坚定的汉化党。
  别说漠朔九部,就是普通漠朔胡臣,也少有人能入得她眼。
  如今长信宫卿星展亲自来请,去处还是长信宫,非太后亲信都进不得的地方。
  虽说几人都一头雾水,但心气倒是被顺得舒畅许多。
  三人一路进了书房,皆垂手行礼。但眼珠子都四处转着,对这第一回 踏足的长信书房满怀好奇。
  屋中并不奢华,书架宽大,摆满了竹简书本帛画,四处熏暖。桌上笔墨纸砚齐备,摆着些文玩。
  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孟长盈竟亲自起身,走到万俟枭面前,抬手轻托着他的小臂。
  “王爷请起。”
  万俟枭浑身一震,发辫上的金玉哗啦脆响。
  平日总阴鸷压着的眉眼都绽开,眼珠子瞪着漆黑皮臂鞲上那两点净如葱白的指尖。
  孟长盈并未施力,只是指尖轻轻触在万俟枭臂鞲上。
  柔软与坚硬,白皙与纯黑,一碰而分,莫名地让人……心旌摇曳。
  万俟枭随着她动作而站起来,行动间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垂涎美味的野狼。
  第11章 做局生死权欲之间,要命的香气
  “两位大人也请起,”孟长盈转头吩咐:“星展,还不为王爷和大人看座。”
  三人满腹疑团地落座,不知道这唱的哪出戏。
  唯一知道的是,对胡人不假辞色的孟太后,竟这样抬举他们。今日这一番拿出去足够让漠朔九部贵族艳羡。
  说来也怪,明明是难分难解的对手,可对手的认可就是让人满足。
  尤其是孟长盈这样不可小觑的对手。
  宫人上茶,同时为万俟枭三人奉上热乳酪。
  青瓷碗盛着白乳酪,奶香醇厚散开,是漠朔人冬日最爱喝的。
  万俟枭注视升腾的热气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娘娘召我等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孟长盈手指在天青瓷盏上轻划,娓娓道来。
  “不瞒你们,杨朝方才来信,苍江水道截弯取直,如今大半冻实。凌汛也算是控制住了,只不过……”
  孟长盈声音拖长,目光轻掠过三人的脸,眸色渐冷。
  “乌石兰烈贪贿灾款灾粮数十万,还在前方做起了甩手掌柜,只管吃喝嫖赌。若不是杨朝常岚和浔州曲州刺史一同奋力救灾,只怕此时河东道早已灾民遍地,反贼四起。”
  万俟枭后槽牙紧了紧,他早知道乌石兰烈不靠谱,但也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但如今这结果,不正是孟长盈想要的吗?
  或者说,也正是他想要的。
  “今日请三位入宫,便是一同商议此事。”
  孟长盈话落,纥奚五石和可那昆日面面相觑,又一同看向万俟枭。
  万俟枭拳头缓缓握紧,抬眼看人时下三白骇人。
  “乌石兰烈与我们关系密切,这话娘娘不该来问我们吧?不如去和皇上商量。”
  不论乌石兰烈的军权最后落到谁手上,他都是和漠朔九部站在一起的北阳王。
  他岂能在事情未定之前,急吼吼地出手,这不是让漠朔九部和他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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