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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39节

  崔岳拿起筷子,又劝道:“娘娘多多保重身体,国家大事系于娘娘一身,容不得丝毫闪失啊。”
  他说的是饭菜,也是今日的出行。
  对于一国太后来说,尤其孟长盈身体如此病弱,这出行确实不够稳妥。
  即使万俟望不召他入宫,他也得把崔绍那臭小子揍一顿。
  孟长盈手中银匙搅动米粥,热气丝缕而上,她轻声道:“也就这一次了。待明年,想去也去不成了。”
  第31章 仁者娘娘若要赏玩,我便做尊花瓶。……
  崔岳动作一缓,抬眉时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孟长盈的意思。
  乌石兰部已倒,北关军镇一分为二。胡人入关以来,漠朔人内部终于迎来最分裂溃散的一刻。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崔岳沉吟:“迁都一事,不可操之过急,除非……”
  他正思忖着,忽而对上孟长盈沉静如水的眼睛,一时竟有些看不够这个可以算作是他后生的女子。
  他与孟震师出同门,志同道合。孟震比他更激进,被害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孱弱姑娘。
  那时的崔岳怎么也没想到,仅仅六年,孟长盈便能成长到这样惊人的地步。
  搅弄风云,举重若轻。
  天下事尽在覆掌之下。
  “除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孟长盈淡然浅笑,徐徐道:“崔大人,这一局,还需你来做推手。”
  “老臣自当尽心竭力。”崔岳慨然一笑,手捋长须。
  香烟袅袅,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长盈微微一笑,亲自步棋,“好些年不曾与崔大人对弈,今日得空,来一局吧。”
  崔岳欣然应允,同孟长盈厮杀两局,一胜一负。
  他不由得抚须轻叹:“你的棋风,要比你父亲稳当许多。”
  孟长盈垂目拢棋,眸色淡了些:“前人走过的路,后人再走一遍,自然更稳当。”
  崔岳默了默,显出老态的眼皮下,一双眼睛仍旧犀利,却又带着难言的复杂感伤。
  “若是,这一遍还是走不明白呢?”
  孟长盈指尖捏着棋子,动作顿住。
  她缓慢眨了下眼睛,似乎陷入了某些久远的记忆。
  她幼时虽体弱,可仍带着生龙活虎的朝气,像是新生的草木,自然而然地汲取养分向上。
  母亲是武将之女,她又太顽皮。母亲时常带着她疯玩疯跑,没个节制。
  往往疯玩之后,她都会生病,惹得父亲生气。可母亲和她都屡教不改,小时候怕什么生病呢,只怕每日过得无趣而已。
  父亲是文人,拗不过母亲,只好常常见缝插针地带她读书。她每日疯玩多长时辰,父亲便要带她读多久的书,来养她的性情。
  那时候只囫囵吞枣,书中有许多不解其意的东西,经年之后,她方解其中滋味。
  脑海里又是父亲一身布衫,手卷书本,在窗前为她念书的模样。
  “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而反求诸己*。”
  孟长盈的声音和多年前父亲的谆谆教导重合在一起,像是父亲又带她念了一遍。
  箭矢一去不返,不论成与不成。
  孟长盈面上蕴着浅淡笑意,语气却无比寂寥。
  “崔大人,我这一生,注定只能做这一件事。”
  这是一句不像回答的回答。
  崔岳却眼眶微红,在她身上仿佛又看到老友年少轻狂的模样。可孟长盈比当年的孟震更稳更深,藏而不露。
  也许,她真的能做到。
  窗棂没压紧,寒风顺着缝隙溜进来,带来些不易察觉的寒意。
  他人都没太大反应,唯有孟长盈掩唇轻咳几声。
  崔岳忍不住关怀:“无论如何,最要紧的是保重身体。”
  慧极必伤,又是先天不全的体质,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月台奉上热汤,孟长盈抿了两口,压下嗓子里的痒意,颔首道:“崔大人也是,回府揍元承的时候且收着些。”
  突然得了句调侃,崔岳微僵,但很快反应过来,摸着胡子笑了笑。
  “元承这小子倒是鬼机灵,娘娘既然都开口了,老夫便饶他一饶。”
  夜色已深,话说到这里也已够了。
  崔岳告辞,由胡狗儿护送着出宫回府。
  今天是除夕夜,怎么也不能将人留在宫中。
  除夕夜,百姓多是阖家齐聚,守岁迎新,一夜灯火不断,是最吉祥团圆的好日子。
  紫微殿中灯火通明,却很安静,来往走动的宫人也比往常少了大半。
  她们都得了假,可以好好过个新年。
  寂静夜中,孟长盈看着铜枝灯上闪动的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展百无聊赖地歪坐着,还在用饭。她生性好动,每顿吃得也多,又爱玩,饭就吃得拖拖拉拉。
  只不过她的嘴巴占住了,就没人开口说话,这新年显得有些萧索。
  月台凝望孟长盈静坐的模样,心里叹气,她知道孟长盈心里压了
  许多事。
  白天在皇宫外面,虽然冷得很,可一群人在一处,到底是热闹些。
  可夜里各人回了各家,大家都有自己的去处。
  可孟长盈的去处呢,只有这讨人厌的漠朔深宫。
  这样喜庆的日子,总不能就这样过呀。
  她正琢磨着,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爽朗飞扬的笑声,和着稳健脚步而来。
  “娘娘,今日可是最喜庆团圆的日子,我还真以为你要同崔大人一块守岁呢!”
  万俟望换了身金红云纹滚边的玄袍,身形颀长峻拔。耳畔绿珠摇动点缀,手中还执着一柄华彩镂空琉璃白花宫灯。
  灯花噼啪一炸。
  他闯入了紫微殿的寂静中。
  孟长盈转过头,稍有些惊讶,但面上却不露,只道:“你怎地来了?”
  万俟望大步走到孟长盈面前,俯身将流光溢彩的宫灯放在孟长盈面前,笑着说:“公事都处理完了,自然该来寻娘娘一同团圆守岁。”
  说着,他又撇嘴故作委屈道:“方才我不得空,让德福来请娘娘过去,娘娘却不理。又把崔大人叫走了,好生无情。”
  孟长盈抿唇,一张雪白脸庞在琉璃华彩的灯影中宛若仙人。她抬手,手指轻碰了下宫灯的一片琉璃花叶。
  “我……”
  她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罕见地流露出寻常人的柔软情绪。
  万俟望凑近了些,凌厉硬朗的一张脸,在花灯光影晕染下,显出少年人的温柔灵动。
  “娘娘,我今日可是忙了一天呢。你白天陪着他们玩耍,晚上也陪陪我吧。”
  他说着,抬手轻拨了下宫灯。正中的琉璃百花呼啦一声,缓缓旋转起来,光影变化间,漂亮得不似凡物。
  孟长盈看着那盏宫灯,莫名又想到了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光美得就像这盏绚丽如梦的琉璃宫灯。
  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总想起那些往事。
  孟长盈低头笑笑,点了下头,终于还是应了万俟望。
  “好。”
  万俟望得偿所愿,和孟长盈并肩走出紫微殿时,瞥向胡狗儿的目光都带着志得意满的傲气。
  孟长盈自然注意到了,也不知道他总和胡狗儿比什么?
  星展月台都跟着,若是往日,万俟望大晚上请孟长盈出去,月台必定要生气。
  这是为主子的身体着想。
  可今日不同,看到万俟望带着宫灯踏入殿中的那瞬间,她甚至突然松了口气,有种救星驾到的荒谬感。
  这小皇帝,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
  皇宫中处处灯火如昼,廊檐下悬铃轻响,宫灯璀璨。透光窗纱上悬着苇索,门上尽插着桃符,贴着金鸡。
  走动间,入目所见竟像是在汉人府邸之中。
  “这些都是你着人布置的?”
  孟长盈目光久久停在这些汉人除夕传统习俗造物上。
  往年一切由她经手时,宫中从来都没布置过这些。
  她本就性子冷淡,也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必要布置。
  可如今打眼一看,心中却莫名触动。
  明明都是些死物而已,可却能在人心中激起涟漪。
  星展甚至眼睛都有些湿,抱着月台的手臂都不肯松手,像是回到小时候。
  万俟望点头,抬手拨过那只悬着的苇索,风过铃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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