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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43节

  说着,她又宽和一笑,调侃道:“一件事竟能憋了这么些年,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星展眼底刚溢出的泪花,又被这句话给逼回去了。
  她捂着嘴笑出来,可眼泪也掉下来。
  月台把她抱在怀里,用手绢擦去她的泪。虽是笑着,可还是心疼的。
  “傻丫头,什么话不能和我说呀,硬是自己撑着,傻不傻?”
  星展鼓鼓腮,呼着气,想要止住眼泪,可还是不行。
  月台温暖带着馨香的怀抱,像是娘亲。
  星展心里的委屈像是被堵住的泉眼被戳开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人淹没。
  “你们都有太多烦心事了,我不想再用小事来烦你们。”
  星展抽抽噎噎像个小孩子,月台轻叹着气,把人抱得更紧些。
  “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你的事又怎会是小事?若我能早些知道,也许……”
  后面的话月台咽了下去,可星展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星展按住月台的肩,和她对视。眼睛哭得红红的,泪痕还没擦干净,但目光却极坦然坚定。
  “月台,即便没有乌石兰萝蜜,我也不会嫁给奉礼。”
  月台眨眼,一时不解道:“什么?”
  “主子筹谋多年,南北朝局混乱。这种紧要关头,儿女情长如何能挡路,我必定要与你们同进退。”
  星展带泪的眼神光炯炯。
  年轻气盛的心并不会被情爱打倒,她更在意的是建功立业。
  月台微怔,很快又失笑。
  星展见状有些窘,高声道:“你怎么笑我,我的话也是真心的!”
  月台点点头,嘴角噙着的笑带着怅然。
  “星展长大了,我只是……”她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只是没想到,你长大地这样快。”
  主子说话并不会避着星展。但主子话少,也并不爱说空话。
  月台还以为星展心宽,没想过这些。可没想到,她也能说出这番话来。
  “……可惜吗?”
  月台的问话突兀,但星展明白她的意思。
  星展眼眶有些热,眼前模糊起来,却还笑着说:“孟家死了这么多人,天下死了这么多汉人。我从小就憧憬着上战场杀胡人,马革裹尸而还。”
  “如今这念头稍改了些。杀完胡人,我还是活着回家吧。再同你们快活地游山玩水快去,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至于郁贺,她知道他不喜欢她,何必强求。
  只要人还在眼前,就足够了。
  月台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却只说出一句。
  “傻丫头。”
  说完自己的眼眶却湿了。
  星展呼出一口气,胡乱抹抹眼泪,又嬉皮笑脸地回来逗月台,戳她的脸蛋。
  “傻月台!元日是一年伊始,可不能掉眼泪,不然小心一年都是个大哭包!”
  月台被她逗笑,侧身躲避,去拍星展的手。
  “你倒说得好听,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哭湿了我两条手帕。”
  星展一把抽走月台手绢,跑出几步又回头做个鬼脸。
  “月台!元日喜乐!”
  说完便闪身跑开,余下清脆响亮的嗓音回荡。流光溢彩的宫灯之下,似乎一切都是明亮美好的。
  月台笑着摇摇头,片刻后,笑意又渐渐淡了。
  她对着无人偏殿,也轻声说了句:“元日喜乐。”
  新年的喜庆氛围很快被春寒冻结。正月里两场大雪,压垮云城城郊许多百姓的房屋。
  天寒地冻时无处居住,这是要命的大事。
  此事由郁贺报上来,在孟长盈授意下,各级闻讯而动。建屋施药放粥,也只能尽量保证少冻死些人。
  最冷的化雪那日,孟长盈乘马车出城,亲自监督城郊赈灾一事。
  日光只带着稀薄热度,丝毫抵不上刮骨北风,更别说化雪寒气的冷意似利箭,直往骨头缝里插。
  民曹起部动工修缮了大半房屋,让百姓夜里好歹有个遮风挡雨之所。
  修缮一事一直都在继续,民曹施药施粥人手不够,拉了不少崔绍军中兵士顶上来。
  可即便如此,人手还是不够。
  孟长盈走在化雪后的泥泞道路上,锦缎鞋面沾上污泥。厚实毛氅拖在地上,白绒绒的毛边也变得脏污。
  月台看得直皱眉,她怕孟长盈湿了鞋袜沾染凉气,再生一场病。
  胡狗儿更是恨不得趴在地上,叫孟长盈直接在他身上踩过去,干干净净地才好。
  可这话他一点也不敢说。
  一行人有带刀宿卫随行,百姓不敢围观,就连看也只敢低着头悄悄去瞅贵人的模样。
  他们有的端着热汤药,猴急吞下肚,烫了一嘴火泡。
  有的抱着热粥,警惕环视四周,才勾着头珍惜地一口口抿下热粥。
  还有的几个人挤在黑黢黢的破屋角落,粗衣烂衫一层层裹在身上,像是无家可归的乞儿。
  孟长盈一个个扫过去,目光冷而沉,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星展,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还亲手扶起来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想给她些钱财金银。可一看到周围那些聚集过来的眼睛,她又把手收回去了。
  在这样的地方,给她关照恐怕才是害了她。
  “主子,他们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也太可怜了!”
  放那小女孩离开后,星展忍不住地小声抱怨。
  孟长盈停在脚步,声音冷清如玉石:“方侍郎,你作何回答?”
  前面正在带路的起部侍郎身体一僵,转过身来,似有不服地辩解道。
  “娘娘,这些百姓都是附近坞堡宗主的私家属民。征收租调皆是坞堡主的一家之事,民曹不得干预啊。”
  “他们只为坞堡主做事,坞堡主却不管他们死活。也是娘娘心善,不然一场雪灾过去,城郊定是尸横遍野。”
  说到这些,起部侍郎也有怨念。
  太祖定下的宗主制在当年战事频发之时,为北朝拉拢了大批有私兵私粮的坞堡主。
  可如今几十年过去,坞堡主麾下动辄几百上千人,都属于私
  民。私民既不向朝廷缴纳赋税,也不参与租调傜役,只归宿于坞堡主管理。
  坞堡宗主就如同北朝治下的小朝廷,自成一家。
  宗主就是土皇帝,私民如同奴隶。没有户籍没有工钱,耕地织布做工所有的产出都归宗主所有。
  宗主肥得流油,却吝啬给予私民任何好处。
  奴隶死了不要紧,还有奴隶生的小奴隶。
  人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宗主过得舒舒服服,国库却紧巴巴。
  这么多年,左民曹和度支曹上下,谁不是一个钱掰成两半花,没少被各部同僚暗地里骂抠门。
  孟长盈连连推行均田、平俸制,才让国库稍稍宽裕。可今年定下的北关长城一事,又是花钱的大头。
  可此时民曹部还得给宗主擦屁股,拨款赈灾。赈的还是从不缴纳赋税的宗主私民,谁能不恼?
  孟长盈不语,一行人气氛冷寂。
  北风呼啸刮过,孟长盈额前碎发飞舞,几乎睁不开眼。
  冷到抽气的声音在四处间歇响起,百姓都慌忙去找遮蔽物躲起来挡风。
  施粥兵卫也侧过身,按住头上风帽,拉紧皮袍。
  可孟长盈却在这样的大风中,解下身上皮毛大氅,迎着寒风微微闭眼。
  冷风迅速吹凉她的身体,雪白面庞蒙上一层红。
  月台急得去夺孟长盈手中大氅,心焦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孟长盈嘴唇紧抿,冷风吹倒她的长睫,吹红她半阖的眼睛,隐约晶莹。
  “月台,人生百年,过得太慢了。”
  她冷然嗓音里带着外人察觉不出的抖,可月台却骤然心酸。
  “主子,你……”
  月台难以说出要她珍重,要她振作,要她坚强的话,这本就是孟长盈一直在做的事情。
  乱世凶年,众生皆苦。
  可没有谁的肩膀是生来就要担天下的。
  拨乱反正不是易事,耗的是精神血气。
  孟长盈是个最悲悯心软的人,却要直视世间所有苦难困厄。
  月台知道,若非国仇家恨加身,若非不得已,孟长盈不会走到这一步。
  想到这,月台心中竟诡异地冒出一股子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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