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48节
孟长盈也领百官登社稷坛祭祀社神,祈求丰年,禳灾降福。
祭社仪式隆重肃穆,繁冗庞杂。春寒又盛,人人皆身着衮冕服。
一场春社之礼下来,别说孟长盈,就是普通官员也有摇摇欲坠,身体难以支撑的。
但这是国之大事,无人敢懈怠。即使是漠朔官员,表面也大多做出恭敬模样。
事毕,孟长盈下了社稷坛。
月台不着痕迹地承托住孟长盈身体的大半重量,叫她不至于太过受累。
孟长盈扫视一圈:“万俟枭呢?”
胡狗儿静立在旁,答道:“说是在北关督修城垣,人病了,赶不过来。”
月台闻言立即皱眉:“他是越发嚣张了。”
这是国祭。
且不说他真病假病,就算是腿断了,爬也得爬回云城来。
一句“赶不过来”就把人打发了,确实嚣张。
孟长盈微抿的唇瓣毫无血色,但眸光一如往常,内敛而沉稳。
“他手里握的筹码多了,便压不住性子了。”
月台扶着孟长盈回车舆,又往她肩上披了件厚实大氅,询问道:“他这般张狂,我们可要治上一治?”
孟长盈正待说话。
突然兵士护卫圈外一声凄厉嘶鸣,有人驾着匹疯马,横冲直撞奔来。
春社仪式举行了大半日,礼乐飘飘此时方才暂歇。好些人脑子都还嗡嗡的,压根都没反应过来。
疯马踏过麦田,撞过甲兵,直往孟长盈身前冲来。
远处崔绍大惊,催马赶来,怒吼道:“护驾!护驾!”
可疯马路线混乱,迅速左冲右突。
甲兵围过来,手中武器却又大多是刀剑弓盾,刺上去见了血,反而激得疯马发狂得更厉害。
慌乱之中,许多人还未近身,就向被狂奔的疯马踢撞而倒。
星展连发三箭,都刺入马身。
疯马没立即断气,狂躁地仰头长嘶,更加疯狂地猛冲。
月台手执长剑,护着孟长盈躲避。
可在高高扬起的乱奔马蹄之下,谁也说不准哪里才是安全的。
千钧一发之际,胡狗儿猛然夺过仪仗卤簿手中长殳。
这铜殳长三米,原本是用于大国车战。
如今战争形势随着诡道频出,国家之间少有对垒车战。铜殳便用于皇室仪仗,因此极不趁手。
若是不曾经过数日苦练,骤然使用三米长的沉重武器。别说伤人,恐怕最先伤的是自己。
胡狗儿提起铜殳,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迅速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他大喝一声,以腰身为轴心支撑,拼尽全力将铜殳朝奔来的马腿扫去。
马的腿骨细脆,是马最脆弱的部分。
疯马马腿猛然被铜殳打击,痛苦长嘶,猛然重重跌倒在地,挣扎着哀鸣不止。
许多人避让不及,也被铜殳带倒。
一时间四处乱象频生。
星展迅速制住从疯马马背上摔下来的贼人,短剑擦过贼人脖颈,留下一条细细血线。
“胆敢行刺!说!是谁指使的!”
崔绍也策马赶来,平时逍遥自在的模样不见,眉头紧皱,厉声发令。
“一队围住祭坛,其余人排查方圆百里之内的可疑人士,全部带回审查!”
甲兵一拥而上,控制住动弹不得的疯马。
胡狗儿紧绷的那股力气骤地松掉,手中铜殳铮然落地,嗡鸣不止。
他两只手僵硬地伸着,控制不住地在发抖,几乎收不回来。
那是错位的手臂肌肉骨骼在发出警告。
可胡狗儿顾不上自己,转身就往孟长盈身边赶去。
有人要对她不利,他要护在她身边。
崔绍月台皆紧密护着孟长盈,胡狗儿却脸庞苍白,额上滴汗,手臂还不自然地扭曲。
月台急道:“你且忍忍,回宫再行医治。”
胡狗儿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艰难用手握住长刀刀柄。
长刀悍然出鞘。
他的手臂抖得如风中残叶,可通红充血的五指仍紧紧抓着刀柄,无一丝放松。以护卫在孟长盈身前的姿态站立。
崔绍面色微变:“你……”
胡狗儿下颌皮肉因肢体的疼痛抽动。一张脸白得吓人,下巴上疤痕越发鲜红,黑漆漆的眼睛却无比坚毅决绝。
他半回过头,声音是哑的。
“护好主子。”
崔绍不再言语,但心中对胡狗儿的认知又变了一番,实在敬佩。
这不是汉人养死士的朝代,可胡狗儿却活生生把自己养成了死士。
一行人紧密护着孟长盈,马不停蹄地回宫。
孟长盈绝不能出丝毫岔子。
她若倒,南北皆乱。
更何况此时万俟望正南征,局势更加严峻,峭壁走索不过如此。
剩下的甲兵护卫着惶恐不安的百官安全回府。留在此地的星展刑审刺客,对此她很在行。
长信宫紫微殿。
孟长盈虽未受伤,但春社一日的疲乏和刺杀,足以耗尽她不多的精力。
她半阖着眼,面色苍白,嘴唇恢复了些血色,唇珠紧抿着。
在她面前,胡狗儿上衫褪去,正在由太医医治他受伤的双臂。
第39章 重情他人忌她、畏她、恨她、崇敬她………
胡狗儿看似高瘦,可衣衫除去后,上半身竟也覆盖着一层流畅肌肉。
虽不粗壮,但极精瘦有力。只是他身上处处都覆盖着陈年旧伤,疤痕累累。今日为提铜殳扫断马腿,又得了新伤。
肩部关节处,尽是青紫肿胀,看着颇为骇人。
太医施针敷膏为他医治。胡狗儿一张脸愈发苍白,疼出了一层薄汗。
可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孟长盈拧眉看着,问太医:“情况如何?”
太医收了针,正在为胡狗儿推按肌肉,“回娘娘,胡大人此乃伤筋扭转。休息半月,按时辰敷药推拿,便能痊愈,并无大碍。”
胡狗儿尽力压住嗓子里的颤抖,也跟着开口道:“小小扭伤而已。缘是我学武不精,主子不必过多忧心。”
太医闻言,看了眼胡狗儿,到底是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孟长盈瞧着他面上的汗珠,亲手拧干巾子,递给他:“擦擦汗。”
胡狗儿猛地抬眼,眼睛接触到孟长盈目光一瞬,又迅速垂下来,像是只忽然得到主人垂怜后欢喜无措的小狗。
他伸出两只手,动作小心地拿过巾子。
即使手臂在颤抖,也丝毫没有碰到孟长盈的手。
“多谢主子。”
他声音沙哑,柳叶眼极温顺,可身上肌肉却不受控制地紧绷。太医扎针都扎不进去,刺出几滴血珠来。
胡狗儿恍然不觉,只在孟长盈移开目光后,又抬眼追随着她。
太医不得不拍拍胡狗儿的背,干笑道:“胡大人,筋肉放松些。”
胡狗儿这才回神,朝着太医点点头,尽力放松身体。但直到太医医治完毕,收了药箱离开,孟长盈都不曾多说一句话。
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春社吉服,头上的复杂冠冕拆了大半。发髻松松欲坠,眉眼间带着些倦色。
胡狗儿拢上衣衫,垂首道:“主子且先歇息,我去同星展探查刺客一事。”
孟长盈斜倚着凭几,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嗓音冷淡,“不必多查。他既然敢动手,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月台在孟长盈身后,为她拆去发上剩余的珠玉头饰,难得很沉默。
胡狗儿动作一缓,明了大半,眼底划过厌恶仇恨,“又是万俟枭吗?”
孟长盈半睁开眼,不甚在意:“他本就不是个安分的。皇帝南下,他虽有所忌惮,但更想一劳永逸。”
说到这,孟长盈眼风扫向胡狗儿,声色越发淡:“今日之事,你护驾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胡狗儿还在想着要如何对付万俟枭,闻言一怔,抬目去望孟长盈。
过了片刻,他神色认真道:“我只想要主子平安无忧。”
这话莫名,简直像句溜须拍马的奉承。
可胡狗儿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