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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84节

  万俟枭哑然,听着听着,竟也觉得很有道理。
  他得了许多好处,他在气什么呢?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用力摇头,怒道:“你说得好听,这都是你一步步谋划出来的。从始至终,你就是要瓦解我们铁板一块的漠朔九部,把我们赶出中原!你才不是为了我,你是要北朔分裂内斗!”
  孟长盈闻言默了默,万俟枭见她这样,心头漫上些许得意。
  “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对。”孟长盈颔首,竟直接承认了。
  万俟枭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直愣愣看着孟长盈。
  孟长盈沉静如水的眼眸像是深潭,又像是一面漆黑的镜子,倒映出人心底最深处的幽微欲望。
  “那你斗还是不斗?”
  斗……还是不斗?
  怎么可能不斗?
  若要他为了北朔安定而引颈就戮,简直是笑话。他苦心孤诣谋求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命运把他推到这一步,或者说,孟长盈把他推到这一步。
  时机、兵马、人心……样样齐备,他若是退缩,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他要做皇帝,要把他那个向汉人磕头的侄子斩杀于马下,要重现漠朔先祖的显赫辉煌!
  这才是他万俟枭活着的使命和意义!
  不需要回答,看他眼中熊熊燃烧的野火就能知晓他的答案。
  早在多年之前,孟长盈面对汉兽场上那一对并肩的叔侄时,她就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未来必定会有的一战。
  从过去无数政局变幻中延伸出的细线,在此时收拢,每个人都顺着孟长盈为他安排好的戏份往下演。
  擂台就位,传统部落的旧王和披上君子皮的新君相继登场。
  北朝硝烟再起之势,无人可挡。
  北朔,要乱了。
  可孟长盈只觉得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
  她闭上眼:“趁夜北上吧,明日会有人来接我。”
  万俟枭沉沉看着她秀丽如山水的侧颜,这样一个病弱美丽的女人,却比千军万马还要可怕。
  从乌石兰烈开始,他就像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
  每一步都似乎是自己选的,每一步都为他带来巨大的利益,可最后他的每一个选择都为孟长盈摧毁北朔添砖加瓦。
  甚至直到今日,图穷匕见,他仍旧无法反抗和拒绝。
  孟长盈像是有操控人心的本事,万俟枭在心惊中甚至疑惑,眼前的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为什么他和孟长盈同路走了那么久,最后得到的结果既是他想要的,又是她想要的?
  他们明明站在对立面,不是吗?
  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就像当年他必须要背叛乌石兰烈,必须要拿到北关军权,必须要同可那昆日割席、消灭坞堡……
  最香甜美味的果子就悬在面前,谁也无法拒绝吞下去。
  第68章 疯子“从今往后,再无北朝孟太后。”……
  一行车队在平原上飞速前进,车内孟长盈神色昏沉,靠在星展肩上。
  星展手忙脚乱地去摸孟长盈的额头,又去摸她的后颈,摸完之后茫然抬头。
  “好像有点发热,但没出汗,手还是冰的,这……这是什么病症?”
  胡狗儿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有些无措。他掀开车帘看了眼周围,思量后回头道:“一刻钟后,应当能到淮河北岸。”
  “那就好,等月台来,”星展把孟长盈抱得更紧,紧张地重复一遍,“等月台来就好了。”
  离得近了,星展鼻尖动了动,四处嗅嗅,最后从孟长盈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
  “这是……”
  星展迷茫地打开,里面居然是两个大包子。
  她不信邪地掰开,还真只是包
  子。
  甚至还是素馅的。
  星展不在意地把它丢到一边,她现在可没心思吃东西。
  胡狗儿一直掀着帘子,紧紧盯着远处河岸,河岸边上密密麻麻列着人马。
  “那是郁将军。”
  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胡狗儿辨认出马上的紫袍将军,心头稍稍安定。
  星展抱着孟长盈,也探头过来看了眼。看清郁贺的一瞬间,立即松了一大口气。
  “是他,来得真快。”
  正说着,她耳廓微微一动,迅速转头看向河岸不远处的山谷。谷口安安静静,却惊起几只飞鸟。
  胡狗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时,一队轻甲骑兵正自谷中飞奔而出,奔势如绝弦之断。
  当头那人身姿魁梧颀伟,伏在马上,马鞭甩出破空之声,一双眼睛如灼灼燃烧的星子,朝着他们坠落而来。
  正是万俟望。
  万俟望手臂一展,提起长弓拉弦,寒光闪闪的箭头对准马车。
  胡狗儿站在车辕,身体将车厢挡住。马车行驶不稳,他两脚分开,缓缓抽出长刀,遥遥同马背上疾驰的万俟望对视。
  岸边人马发觉不对,皆提刀张弓以对。郁贺双腿一夹马腹,提剑迎上。
  而在万俟望背后,又是一队骑兵冲出,看制式是羽林军。
  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正是崔绍。在他身旁,月台一身劲装,头发简洁利落由五兵簪束起,提剑挥缰往前冲。
  所有人目的地都是同一个——那辆朴素的马车。
  人人都亮了兵器,但无一人动手,也无一人言语。
  此时此刻,再多的话都不必说。
  马车行到岸边,马儿停下,打了个长长的响鼻。
  胡狗儿仍旧横刀立于车辕,身躯笔直,一张白惨惨的脸上,最惹人注意的竟是下巴上那道被冷风吹红的疤。
  静默拉长,直到一只净白的手从后面落在他肩上。
  胡狗儿立即回过头,侧身让开,一张白如冷玉的脸露出来。
  孟长盈身着最简单的布衣,踏下马车。万俟望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她腰间随着动作而晃动的白玉双卯佩。
  那是除了如意云头长命锁之外,孟长盈身上唯一的饰物。
  万俟望翻身下马,丢了长弓,朝孟长盈飞奔而去。玄金披风在身后翻滚如浓云,风中飒飒作响。
  他身后的护卫军一时没反应过来,再上前时,万俟望已只身奔入郁贺兵阵,刀剑无眼。
  “住手!”
  随着声音落下的是一缕微卷黑发。
  若是孟长盈这一声再晚些,万俟望就要血溅当场。
  可他赤红的眼睛只死死焊在孟长盈身上,刀锋几乎逼上脖颈,他竟不曾侧目。
  像个疯子。
  孟长盈静静站在原地,看万俟望自刀兵列阵中奔来,一刻不停地拥住她,用的力道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他垂首埋在她发间,潮湿温热地呼吸像是一阵沉重的风,打在她颈窝。
  那双紧抱着她的手竟在细微颤抖。
  孟长盈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许久,万俟望才缓慢地松开手,一滴水痕消失在孟长如瀑青丝中。
  他眼下青黑一片,下巴有了胡渣,发冠也松了,落下些散乱发丝,瞧着有些狼狈。
  孟长盈道:“你不该来。”
  万俟望看进她那双无悲无喜的冷淡双眸,忽而笑了,环视四周对准他的刀剑。
  他问:“你要在此处杀了我吗?”
  孟长盈眨了下眼睛,摇头。
  万俟望低头扯了扯嘴角,笑意自嘲,眼尾鲜红欲滴,像是眼底爬满的血丝要张牙舞爪地伸张出来。
  “自然不能杀。我若死了,谁来演这一出鹬蚌相争的好戏。”
  孟长盈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漠然。
  “你都知道了。”
  万俟望惨笑一声,浓黑睫毛耷拉着,只透出几点暗色眸光。
  “到如今这一步,我若还浑然不知,那你岂不是白教我这么些年。”
  孟长盈点了下头,似是在认可他的话。
  片刻后,复又抬眸,看人的眼神空灵清微,几乎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那你何必要来?”她顿了下,“还是说,你是来杀我的?”
  万俟望的唇无声动了动,涩然到几乎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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