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90节
星展抱着孟长盈的手臂,鼓着嘴巴不说话。
月台给她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正事还没说完,就你能闹。”说着,又按住星展乱动的肩膀,“坐好,仔细扯断了头发。”
星展安安分分地坐着,还瞪眼去瞧崔绍。
崔绍出了些汗,但还有模有样的,朝孟长盈拱手:“孟姐姐,咱们骑兵营出百人去帮忙,可有要紧事嘱托?”
孟长盈半阖着眼,长睫垂落如蝶翅,若有所思。
“灾民中多病者,建棚屋需与兵士居所隔离,食宿皆分开,远离粮仓和水源。死者集中焚烧掩埋。军中防疫你明白轻重。”
崔绍面容一肃,想起进城灾民病歪歪的脏乱模样,顿时警钟敲响,垂首道:“是。”
众人皆警醒,闻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大灾之后,常有大疫,不可不防。”孟长盈抬眸,抽出手按在月台手背上,“你擅医药又心细,便随崔绍出动,大小事多看顾,莫让疫病钻了空子。”
月台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从前无论发生什么,她都陪侍在孟长盈左右,从未分离。
她张张唇,眼底神色犹豫:“可主子身边总得有人照料……”
“放心,再不济还有星展在。”孟长盈拍拍她揪紧的手,安抚道。
星展正睁着大眼睛看她们,刚戴好的绢花又歪了。
月台低声念了句:“……这哪里能放心。”
星展不服气,挺胸走到孟长盈身后,手掌搭上她的肩捏一捏,昂首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放一百个心去,我保准把主子从头到尾都照顾得顺顺当当!”
孟长盈睫毛一抖,抿了下唇,侧头回了一眼。
月台立马拍掉星展的手,力道轻柔给孟长盈揉揉肩膀,转头训道:“莽什么,一把子力气往主子身上使,没个轻重。”
星展嘟嘟嘴巴,讨好地趴下去,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孟长盈的侧脸。
“主子,我下回轻点嘛。”
孟长盈推开她的脑袋,再拂开月台的手,清亮眼眸平和地注视着月台。
安静中,月台张口:“主子……”
她还想说些什么,话头却被崔绍截了过去,塵尾扇半遮住月台的唇。
“前几日来帮忙的田娘,手脚麻利性情温婉,即便是照料生病的孟姐姐也很得力。月台姐姐,把她请过来,你总能放心跟我走了吧?”
“我……”
月台又看了眼一言不发,只静静望着她的孟长盈,知道主子不会改口了。
她只好同意:“那我亲自去请。”
崔绍扬眉挑唇,凑到低着头失魂落魄的月台旁边,手指点点她头上戟簪,悄声开口。
“莫怕,到时候我给你放假,叫你得空多回来看看。”
月台掀眉看他一眼,咬着唇点了下头,“我现在就去请田娘来。”
她起身就往外走,崔绍拎着塵尾扇跟在她后面,脚步轻快。
“我随你一道去!”
踏出大帐前,他回了个头,朝孟长盈欠礼,咧嘴笑:“孟姐姐,人我就带走了!”
孟长盈颔首:“去吧。”
崔绍几大步追上月台稍显急躁的背影。
郁贺看着看着,忽然睁大眼睛,低低嘶了一声。
好一个崔元承,藏得倒深。
星展还在嘿嘿嘿地笑。月台走了,可就没人管东管西了。她又一把抱住孟长盈腰肢,晃来晃去地撒娇。
“主子英明,主子好英明!像月台这样有本事的,就该放出去做事嘛!”
郁贺眼看着孟长盈的脸色越晃越白,头都大了。
他急忙按住星展肩头,制止她:“别晃了。月台说得也没错,你的一身力气收着些,别伤着……军师。”
他从前唤孟长盈娘娘,如今得改口。叫主子,叫孟姐姐他都说不出口,倒不如军师二字妥帖合适。
星展瞄了眼孟长盈闭眼蹙眉的苍白面色,哧溜一下跳开,又忙手忙脚地扶着孟长盈去休息。
“主子你的脸怎么又白了,咱们回去躺一躺,我把炭火烧旺些。”
郁贺扶额。
这些年月台无微不至地照顾孟长盈,从不假手他人。星展更不是这块料子,瞧这手忙脚乱的,估计以后还少不了麻烦。
……
这日,孟长盈晨起,身体还算爽利,便着人步卜筮案,蓍策落卦。
除了身旁的人从月台换成了田娘,一切如旧。
田娘是个温柔腼腆、心细体贴的姑娘,做事耐心又利落,话也不多。
许多时候,孟长盈闭着眼睛时,都以为身旁的人还是月台。
卜筮之后,孟长盈皱皱眉,带着一身香灰气,坐到食案面前。
饭食自然比不上北朔皇宫,虽朴素,但好入口。
孟长盈不挑这些。
刚拿起筷子,褚巍便来了,说是陪她一同用饭。
她与褚巍年少相识,相伴长大。一看褚巍这紧绷的眉头,就知道他遇上烦心事了。
“朝中出了何事?”
褚巍抬眼,短暂诧异后,莞尔一笑,“是了。阿盈神机妙算,我的事都瞒不过你。”
八年未见,身边形色各异的人往来憧憧。
他都快忘了多年以前他们之间的默契,只消对上一眼,孟长盈就便明了他心中所思所想。
或许是因为孟长盈慧极,又或许是因为并肩而行的默契。
“北朔亲王反叛,漠朔旧部跟随,一路高歌猛进,占了半个北关和河西四州。如今万俟枭已自立为帝,建国西漠。”
许久没听到北朔的消息,如今棋盘推倒,战火重燃,一切与孟长盈预算的一般无二。
她静静听着,并未开口。
“昨夜得了谕令,陛下命我趁北朔内乱,发兵夺岐州城。”
言罢,褚巍看着面前吃食,再无一丝食欲,长叹一声放下筷子。
怪不得今日卜筮,得了凶卦。
孟长盈捏着筷子,顿了顿,抬眸认真道:“庭山,不如反了。”
褚巍:“……”
“倒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天河堰受灾百姓不计其数,恐怕还会有无数流民涌入临州城。此时动兵,实非良机。”
褚巍语调沉重,显然十分头疼。
南寺州受灾,临州城与其相邻。朝廷有令命江南各州郡就地赈济,严禁灾民四处流窜。
因而南寺州周边几城,包括临州城,需出动人力、筹措食粮、临时收容灾民。
冬季受灾,天时不佳,人力物力皆有限,百姓多有冻死。
临州州牧恐怕都不想接这个烂摊子,可褚巍不可能放着灾民不管。
若这时还要分出精力去攻打岐州要塞,天时地利人和,三边不沾。
若大败而归,临州失守,其下刚受灾的南寺州更无力抵抗。到时北朔铁骑长驱直入,江南平原怕不是要一溃千里,马踏建安。
也许雍帝知晓,褚巍就是拼了命,也会在此紧要关头守住临州城。
因而他要用千万无辜百姓的性命,来抵押临州军誓死冲锋、攻陷岐州城的血性。
如此谕令,不把临州兵当人,更不把无数受灾百姓当人。
拂去冠冕堂皇的迷雾,只剩下高高在上的俯视和血淋淋的皇权倾轧。
战,危机四伏。一旦落败,江南危矣。
不战,便是抗旨不尊。
临州军这块好肉,早不知被多少人流涎觊觎,只等着褚巍行差踏错这一步。
好毒计!
褚巍摇头,苦笑一声:“阿盈,左右为难呐。”
第73章 南罗“阿盈发话,褚巍岂敢不从。”……
帐中炭火烧得通红,窜起跳跃的蓝色火苗。
孟长盈静若深谭的眼眸中,倒映着跃动光芒,如星璨然。
“圣旨既下,那便战。”
火星忽而炸开,噼啪一响,烫到褚巍落在身侧的指节。
褚巍骤然抬目,在静缓飘落的烟灰中,对上孟长盈剔透如玉的眼瞳。
“好。”
他毫不犹豫直言:“我信你。”
孟长盈筷子轻轻点了下食案瓷盘,唇角微弯。
“现在能安心陪我吃饭了?”
褚巍稍一怔愣,笑出来:“是我的错,扰了好阿盈的食兴,该罚。”
孟长盈颔首,眼中漾开一抹融化的笑:“那就罚你将案上的酒食全吃下去,才能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