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93节
那条胳膊肌肉线条明显,精瘦有力。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上层层叠叠、各式各样的伤疤,巴掌大的一块好皮都找不出。
“这……”孟长盈愕然看向两人。
田娘倒是处之泰然,赵秀贞却胸脯起伏,眼里燃起怒火光芒。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先把田娘的袖子拉下来,又拍了拍。
“你先出去。”
田娘应了,转身出去。
帐中一时安静。
孟长盈没有说话,过了会,赵秀贞才沉沉开口:“我捡到田娘的时候,她躺在芋山脚下的臭水沟里,被山匪磋磨地只剩一口气。浑身都是血,半条腿都快叫山鼠啃没了。”
孟长盈唇线绷得平直,看着满地杂乱的黑白棋子,静默听着。
“她老家就是南寺州的,家里遭了水灾,吃不上饭。她老爹老娘把她给买了,做了别人的小妾。再后来,她又被山匪抢去了,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说完,赵秀贞自己先气得不行。麦色脸庞都红了,站起来呼呼出了两口气,在案前来回走动。
再一低头,孟长盈还是先前的模样,微微垂眼,像是一尊静而冷的玉像。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赵秀贞俯身,攀着龙蛇刺青的手臂攥起孟长盈的白绒领口,迫她仰头看自己。
孟长盈抬头,半张脸都陷在白绒毛圈里,雪白小脸被衬得近乎透明。
“听到了。”
赵秀贞紧盯着她的眼睛:“然后呢?”
孟长盈避开她含着澎拜怒火和勃勃生机的眼睛。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只要你想活,总能活出个人样
来……”
只说到这里,孟长盈白皙脸庞泛红,突然开始咳嗽,止都止不住。
赵秀贞满腔喷薄的情绪戛然而止,无措地松开孟长盈的衣领,又把人好生扶回小榻。
孟长盈手帕掩唇,雪白的脸咳得通红,额上隐隐拉扯出淡色青筋,看着极为痛苦。
赵秀贞半跪在她身侧,关切又惊慌,笨拙地给她顺着后背,又手忙脚乱地端来热茶。
好一会,孟长盈才止住咳意,细白手指去接赵秀贞手里的瓷盏。
赵秀贞按下她还在发抖的手,一手揽住她单薄肩膀,一手将冒着热气的瓷盏送到孟长盈唇边,小心地盯着她的反应。
“来,快喝口水压一压。”
她肩膀宽阔,胸脯柔软,怀里的气息阳光热烈,总能让人联想到麦田。
孟长盈疲惫地靠着她,就着赵秀贞的手抿下几小口,干涩疼痛的咽喉才稍稍舒缓不适。
她握紧的拳头松开,掌心水绿帕子散开,几缕猩红鲜艳得刺眼。
第75章 杏簪“又一个为情所困的。”
赵秀贞瞳孔微缩,猛地抬目看向孟长盈,语气急促:“你,你……”却没说出一句整话。
方才一番折腾,已经耗空孟长盈的力气。
她疲惫地阖眼,手掌轻轻一抛,裹着鲜红的水绿帕子落入铜炉,被火舌瞬间吞噬,只余青灰飘散。
“我和她不一样。”
孟长盈嗓音轻忽地像是一阵难寻踪迹的风。
赵秀贞还把人抱在怀里,却忽然不知所措,心中横生一股浓烈愧疚。
她不该拉着孟长盈胡闹。
这是在耗她的命。
“对不住。我说的话不对,还伤了你,我向你道歉。”
赵秀贞低着头,认真拢好孟长盈被她扯乱的白绒领口,麦色脸庞上神态极诚恳。
孟长盈眼睫毛掀开条缝,似乎抬眼对她来说都太过吃力。
她勉力牵起唇角,轻声道:“不怪你。”
她喜欢看到赵秀贞这样的人,让人死水般的心也吹拂进一缕春意盎然的清风。
尤其赵秀贞怀里的温度和气息,会让她想起少时无所不能的褚夫人。
孟长盈闭上眼睛,歪着脑袋靠在赵秀贞刺着龙尾的锁骨处,脸色苍白。
赵秀贞心里有点慌,把人抱起来小心安顿在床上后,急吼吼去找军医。
她没见过孟长盈这样的人。
不是百姓那样,似野草似牛羊的人;也不是建安贵人那样,脚踩着浸血的土地,薰香涂面,吟风弄月。
孟长盈是超乎这两种人之外的人。
星展方才去骑兵营寻崔绍月台,没想到两个人都不在。回来顺路去看了阿羽,小人儿围着口水兜儿,路走得稳当。
星展便又去崔绍帐中,摸了块好料子回来,打算给阿羽做副小弓玩玩。
她正边走边削着手中木料,突然被前方动静吸引注意。
“田娘,田娘……”
是一道憨厚的男人声音。
星展立马顺着声音摸过去,猫着腰躲在大树后,偷偷探头去看。
溪水边,田娘垂头站着,身后一个葛布麻衣的粗壮汉子。
汉子看衣着是伙头军里的百户,他正红着脸说话:“田娘,我不是故意跟来的,你别生气。”
田娘别开脸垂着头,细声细气地:“我没生气。”
“那就好……”
百户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小心打开,往前递了递。
见田娘回头看她,百户又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只把手里的纸包往前送。
“这是我进城采买时带回来的,枣泥乳糕,还热着呢,很香的……”
一股脑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田娘,你尝一尝呗。”
田娘摇摇头,往旁边走了两步:“你留着自个吃吧。”
“田娘,你别走呀。”百户追上去,站在田娘面前,高高壮壮像是一堵墙。
星展心道不好,这百户吃了瘪,不会恼羞成怒做些什么吧。
虽说她和田娘不熟悉,但田娘可是替月台来照料主子的人,怎么着也不能被外人欺负了去。
星展袖子一撸,就要跳出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探出,把星展给拉了回去。
“你……”
“嘘——”
万喜竖起手指按在星展嘴上,压低声音道:“别叫,别坏事。”
星展眨巴眼睛,她记得万喜和田娘关系可好了,现在拦着她算怎么回事?
她不解道:“什么意思,你不怕那壮百户欺负田娘?”
万喜摇摇头,又指指前方。
星展跟着看过去,就这么一会功夫,田娘已然坐下了,正小口吃着枣泥乳糕。
百户蹲在上风口,小山似的挡着冷风,憨笑着看田娘吃糕点。
田娘吃了两口放下,思索片刻,道:“这糕点是枣泥和着牛乳做的,应该不难学。晚些时候我过去,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我手艺不好,学不出来这味道。但我知道,肯定难不住你。”百户一个劲地点头,又催促道:“你再尝一尝,冷了味道就变了。”
田娘脸颊微红,侧过脸避开百户直愣愣的眼神,又吃了几口。
星展看得嘿嘿直笑,用手肘去捅万喜,小声问:“这俩是一对儿?看着还挺般配。”
万喜和星展挤在树后,眼睛睁圆,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否认道:“不是一对。吴百户喜欢田娘,但田娘不同意。”
“不同意?她不喜欢吴百户?”
星展刚问出口,就见吴百户又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素锦帕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漂亮的杏花银簪。
“田娘,这簪子好看,配你。”
田娘动作顿住,寒风拂过她冻红的鼻头,发丝轻舞。
吴百户手指粗大,横竖刻着许多伤口,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
他粗粝生着老茧的掌心却托着支娇俏如春天的杏花银簪,黑亮眼睛欢喜又期待地瞧着她。
田娘沉默的目光投注在那支杏花银簪上,许久,久到吴百户开始慌张。
“田娘,你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喜欢杏花呀?”
“是不是这支簪子不好看?”
“那我再攒攒,换支金簪来……”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沮丧,想要收起那支捧出来的银簪。
田娘摇摇头,秀气细长的眉毛无意识皱着,脸上却浮出温柔的笑。
“好看,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