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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135节

  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支要命的冷箭,如同先前射伤赵秀贞一般,悄无声息地,带着死亡的羽翼裹挟而上,朝着她的心脏飞旋而去。
  “噗——”
  这支箭注定杀人,可倒下的却是胡狗儿。
  他像山林间最敏锐骁勇的豹飞跃而来,却被一箭钉落,就在星展面前。
  “胡狗儿——”
  厮杀愈烈,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留给星展。
  她必须立刻挥舞刀剑战斗,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胡狗儿被一脚踏在微弱起伏的胸膛上,喷出一口血来。
  战至午时,星展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能持刀砍杀这么久。两方对战,杀人如切瓜砍菜般轻易,片刻间不知死了多少人。
  她却没死。
  赵秀贞带她逃出来时,她拼了命回去拖起胡狗儿。她的手一直在抖,是肌肉酸痛,也是心痛。
  逃出来的残部东倒西歪,沉默地包扎涂药。
  可胡狗儿已经不行了,他脸色青白,胸口的血大片大片凝固在甲胄上,骨头都被踏烂了。
  星展浑身都在抖,这是她第二次直面同伴的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救我……”
  胡狗儿仰面躺在地上,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破碎胸膛起伏如剧烈敲打的鼓面,却仍很安静,像道无声无息的影子躺在这里。
  “你死……主子会……伤……心……”
  星展通红的眼睛滴下泪来,伸出手,却不敢碰到他,悲戚到几乎要怨恨他:“我死主子会伤心,你死主子也会伤心啊!你是傻子吗!”
  胡狗儿紧紧闭着嘴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轻微地摇了下头。
  “为什么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我受不起!我该怎么跟主子交代!”星展眼泪越流越凶,无助地像个孩子,惊恐地看着他,“胡狗儿,你起来,你别死……”
  胡狗儿瞳孔被眼皮遮了一半,睁不开眼,但他的手却慢慢挪动着,挪动着,挪了好久,终于碰上了他的左耳。
  “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星展抹着泪,伸出手,还没碰到他,胡狗儿口中却吐出一个字:“不。”
  随着这个不字涌出的,是一大口血。猩红血液像是活物般止不住地往外攀爬着,争相远离这具生机即将消散的躯体。
  胡狗儿又紧紧抿住嘴,像是要留住些气力,下巴上那道疤在赤红中凸出淡淡的粉。
  在鲜血流进耳廓之前,胡狗儿碰住了左耳上那颗粗糙的八棱银珠,刚一捏住,手臂瞬间脱力砸到地上,带出了连着银珠的草色丝绦。
  他似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指尖无力地松垮地勾着那条丝绦。
  他身下的土地被鲜血浸得黑红,银珠上的草线微微摇动,清新莹绿地像是一株新生的苗儿,生机勃勃。
  星展哭到刺痛的双目捕捉到那一点绿,被硝烟血肉缠绕到近乎麻木的脑
  海里,忽然电光石火,回到了多年前燥热的春日晌午。
  那时她满心少女心事,主子丢了条绿帕子,她借着找帕子在长信宫外来回等了三个时辰,终于等到随军出关的郁贺。
  月台还拿这事调侃过她,可此时她才想起,那条从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浅绿帕子和低着头送回帕子的少年。
  最深处的记忆翻涌出来,他耳畔草线和那条被树枝刮破的绿帕颜色一模一样。
  可那时她心不在焉,不曾细看,把人给随意打发了。
  原来,那么早之前,她就见过了胡狗儿,见过了他耳畔的草色丝绦。
  他戴了这么久,竟无一人发觉此事。
  他的银珠草线和他一样,都像个默然无声的物件,引不起旁人任何一点注意。直到此时此刻,直到他要死了,才发出最后一点声响。
  “你这草线是主子的帕子……”
  是啊,这是主子的帕子,也是他唯一做得出格的一件事。
  他知道她丢了帕子,他找了很久很久,最后在树丛里找到,可帕子早就被枝叶刮破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贸然去碰,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才小心地取下那方帕子,又珍惜地把那些碎线都收集起来,编成了一条细细的绿绳,又磨了颗银珠系上去,戴到左耳上。
  银珠凉凉地贴着耳垂,草线在耳后随风微微动,有点痒。
  他还不太习惯戴耳饰,在他短短的前半生里,他像条无人问津的狗一样活着,从未戴过这些被漠朔贵族偏爱的金贵装饰品。
  可他知道,漠朔人的耳饰里盛放着魂灵,积攒着一生的祝福,那是最珍贵最干净的地方,能护住魂灵不受往生之痛。
  他的魂灵是她一方素帕上磨掉的些许碎线,这让他贫瘠的心感到了幸福。
  胡狗儿张开嘴,鲜血又大团大团地涌出,他咳了几声,嘴角微微扬起,声音嘶哑,低得连灰尘都惊不动。
  “用……干净……布……包上……给……主子……”
  他不怕往生之痛,他要把他的魂灵和一生的福报,都给她。
  从魂灵到身体,他都奢望着做她脚下的桥,让她去往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她留着也好,烧掉也好,只要是她,怎么都好。
  他因她而生,也要为她而死,这就是他的圆满。
  “胡狗儿!你睁开眼睛!胡狗儿!你难道就没有想去做的事吗,你想想以后,想想主子,胡狗儿!”星展不敢碰他,可随着他眼睛慢慢闭上,她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呜呜风声和星展的嚎啕大哭中,胡狗儿满怀柔情,无声地说:“想,再见她一面。”
  睫毛沉重地压下来,扩散的灰暗瞳孔最后一次颤动,身体的痛苦,耳边的哭叫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
  他又想起当年兽笼中,发狂野兽口下,他仓惶抬头,却望见皑皑雪山上的莹莹月亮朝他伸手。
  鼻端仿佛又嗅到了淡淡香气,那该是一片白雪般的四月春,连绵花浪在柔柔春风中起伏。
  他不敢伸手去碰,只仰面望着。
  那是他最好的结局。
  第107章 火星她的命,不贱。
  黄昏时分,褚巍回城,人马已然去了五分之一,但敌军损失更惨重,伤亡者不计其数。
  可褚巍也受了伤,伤在右小臂上,正是拿剑的那只手,恐怕是敌人故意为之。
  褚巍甲胄褪了一半,月台仔细帮他包扎,褚巍哑声道:“再绑紧些。”
  月台动作顿了下,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依言绑得更紧,褚巍眉头随着她的动作皱紧又松开。
  绑好后,他活动手指,拔剑转了转腕子,眉头又皱起来。
  崔绍赤着血淋淋的膀子凑过来,背上伤口还在渗血,脸上却还笑嘻嘻的。
  “月台姐姐,也帮我包扎嘛。”
  帐中人人都疲惫无神,只有崔绍还和以前一样,神采奕奕,笑得没心没肺。
  月台没多说什么,坐下来为他包扎背上的伤口,动作轻而稳。
  崔绍扭头去看月台,瞥见她鼻尖上的汗珠,眼神蓦地一暖:“担心了?别操心我,我会留着这条命回来见你的。”
  月台动作停住,却没理会他的话。直到包扎完之后,崔绍这张嘴说个不停,也没得一句回应。
  晚风萧萧,崔绍拢上衣裳,笑了一笑:“月台姐姐,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去。月台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挣扎,最终还是开口叫住他:“元承。”
  崔绍回头,面上带笑:“怎么了?”
  “若有一日,万里同风,主子也不再需要我了,”月台眸光温柔闪动,“你说的话,或许能实现。”
  晚风轻轻撩过月台耳旁的发丝,柔柔翻卷。烛光跃起,像一颗小小的心脏欢快舞动。
  短暂安静后,崔绍忽然笑出了声,眼底微微红。
  “月台姐姐,你的话我记下了。”
  他抬手按了下心口,收了笑的脸郑重而肃穆,如一诺千金的古之君子。
  战火三日不止,一向只围不战的南雍军转变战略,猛攻岐州城,或许是新得了令。
  而如今的岐州城早已不如大半年前兵粮充足,药物、战甲、弓箭、刀兵、战马之损耗不知凡几。将士肚子是瘪的,战马肚子也是瘪的。
  攻城之战日夜不息,城中百姓惊恐地关闭门窗,不敢出门。
  将士们眼睛都熬出了血丝,城墙之上两刻钟便要换一班作战,保持最佳体力和战斗力。崔绍、月台、郁贺、韩虎镇守四门,褚巍总揽全局,领兵灵活作战。
  “庭山,城若破,该当如何?”
  孟长盈裹着厚厚的大氅,小脸仍旧雪白如纸,薄唇毫无血色。
  褚巍靠在内墙上,灌了口冰凉的冷水,擦去侧脸的粘稠鲜血:“破城便巷战。若败,有死而已。”
  他解开手腕上脏污到看不出颜色的布条,重新绑上去,皱着眉绑得很紧。
  短短的休息时间转瞬便过,满是老茧、被布条勒紧的右手重新握上丹心剑。
  两人相顾,竟是无言。褚巍笑了下,转身登上城墙。
  又三日,北门破,褚巍带人拼死冲出去夺门,拦住了口子。林筠紧急带人用狼牙拍和带刃拒马,好歹堵住了城门。
  翌日,北门再破。
  褚巍持缰坐在马上,马儿萎靡地低着头,喷了个响鼻。
  忽而风起,仿佛间似有几分春日暖意。褚巍扯扯木然的嘴角,春日还远着呢,如今还是寒冬。
  暖风轻抚将军面,带来微凉痒意。
  褚巍抬起手,在风中捏住一片不知乘风而来的茶花瓣。
  今年的春好似来得早了些。
  隆隆战鼓敲响,马蹄落地声如雷奔。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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