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没过多久，父亲就带着另一位人类回来了。那是个身高169cm的成年男性，目测年龄在36-40之间，戴着黑框眼镜，身穿白大褂，应该是这座研究所的研究员。
父亲拽着研究员的肩膀凭空出现在研究所大厅里，研究员被他粗暴的动作拉扯得差点摔倒。
葵出问题了，你必须给我解决。
研究员扶了扶眼镜：什么问题?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
研究员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她是刚刚诞生的自律ai人形，从材料到数据都是全新的，包括记忆硬盘你得告诉她名字和使命才行。
对，我觉得研究员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但父亲他却还是没有回答我之前提出的问题，而是和研究员先生争论了起来。
最后，研究员先生答应亲自为我再做一次检查。在关机之前，我听到他对父亲说：
五条先生，记忆和人格是需要载体的，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身体和大脑就是记忆依附的载体。如果真的像您说的，那个孩子的灵魂寄宿在神乐铃中，那离开了自己原本的身体的她，确实应该没有记忆才对。
我想知道父亲会如何回答，但连接上电脑的我，已经被强制关机了。
系统再次重启时，我已经不在原来的研究所了，而是换了一个陌生的实验室。
房间中闪烁着各种不知名机器运行的蓝光，父亲就站在我面前，表情严肃，他摸了摸我的头，起身让开，他背后的人影于是显现在我面前。
那是一个白发红眼的少女的全息投影。
我听到父亲的声音：eva，你有办法吗?
原来她叫eva，只是为什么是全息投影，难道她也是ai吗?
eva的全息投影向我靠近的同时，我察觉到网络中有一股数据流正在请求我的数据访问权限，我推测这样的行为应该是父亲默许的，于是便同意了请求。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之后，eva说：她确实是一片空白，但究竟是那孩子的灵魂忘记了一切，还是她就是一个新生的人格，我也看不出来。
父亲又开始沉默了，整个实验室中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我听到窗外有鸟鸣声，不由得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两只肥嘟嘟、胸口点缀着黄色绒毛的灰色麻雀就在窗外的树枝上，你蹭蹭我，我蹭蹭你，十分憨态可掬。
我凝视着它们，一动不动。
从目前来看，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eva又补了一句，毕竟如果真的是自律ai，应该不至于表现得像她现在这么迟钝。
闻言，父亲突然提高了声音：eva，你说得对!
虽然没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他们应该没有在夸赞我。
父亲快步走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自从我启动以后，他已经摸了我十四次头，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能默默把数据记下。
只要葵还是葵就好，他的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神色，一直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角也微微扬起，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照奈月明告诉我的计划点，一步步去完成试炼。
等到试炼完成，真正的她一定就能回来了。
奈月明，虽然不知道这是谁，我还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还有一个办法，全息投影eva说，如果葵小姐之前将自己的记忆上传过云端，就能让ai下载回来不过，她未卜先知做出这种事情的概率几乎为零。
父亲抚摸我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已经进入待机模式的我抬起头，看到了他骤然亮起的眼睛。
她确实没有上传过完整的记忆，但是有一个东西，也许能作为替代品!
父亲又唰的一下从房间中消失了，再回来时，他手中拿着一个型号十分老旧的数码相机，我初步判断，是那种完全没有ai人格的机器。
这是10岁那年，葵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说她害怕自己有天会忘记一切，于是将自己认为的所有与我有关的重要记忆储存在了里面，每年都会更新。
这个数码相机可以播放她储存的记忆。因为里面的视频全是她视角下的他自己，因此虽然这份礼物已经放在他这很久很久，他打开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虽然里面应该只有和他相关的记忆，但他本来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些数据用来重建她的人格，应该是完全足够的。五条悟自信想道。
在eva的指导下，少年将数码相机的存储卡连接上电脑，再让ai少女读取存储卡内的视频数据。
好好看，看完这个，你就知道你是谁，你的名字，和你的使命了。他说。
提到使命的时候，眼前的ai少女仿佛从待机状态活了过来。但似乎两人的交流让她出现了一些理解偏差，她在读取视频数据的时候，用双眼将视频同步投影到了实验室的雪白墙壁上。
五条悟看到了画面中的还是幼童模样的自己，穿着一身纯白的和服，蓝宝石一般的眼眸中有惊诧和恼怒。
接下来，视角的主人土下座以头抢地，画面上只剩下了棕色的地板。
对不起，五条少主!请未来会是世界最强的你陪我去异世界吧!
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一脚踩上她的头：不要，你太弱了。
五条悟脸上的刚扬起的怀念的弧度就这么僵在了原处。
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最开始的时候竟然还做过这种事了。
少年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发现她坐得挺直，面无表情，双眼因为正在放映投影而显得没有焦距，完全不为所动时，胸口的撕裂感又将他缓缓淹没。
他将视线转回屏幕。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一点一滴，都是属于两人的回忆。
定下束缚的时候，因误会而拥抱的时候，她靠近而被他推开的时候，他凶她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对她很不客气，动不动就动手，吵架。
不是说要记录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这种小学生吵架算什么美好回忆啊?她是笨蛋吗?
在窟卢塔族的族地时，他嘲笑了因为目睹了惨状而悲伤哭泣的她，反而被她含着眼泪说教了一顿，播放到这段视频时，整个屏幕都折射着朦胧而模糊的泪珠。
这是他们关系发生变化的关键点，在这里，他第一次被真正的拥抱，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原来胸口那股撕扯着翻涌着遍布四肢百骸的痛楚，叫做「悲伤」。
就如同现在一般。
第一次试炼结束后，他们轮流在同一个日记本上写日记，她天天帮他去仙台排队买喜久福团子。一起上课，一起练习，帮她用六眼看彩票挣钱，发烧的时候被她抱着摸摸头。
终末的世界中，两个人肩并肩躺在星空下，她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悟的身边就是我的家。
掉下空中电梯的时候，背着她在漆黑的路上行走的时候，一起经历全息模拟时空变换的时候，开玩笑说要结婚的时候，扑在他怀里哭着说自己睡不着的时候，并肩坐在樱花树上许诺要替他承受伤痛的时候，说要成为最接近他的心的人的时候，被迫分开后再次重逢的时候，初步探索心灵感应的时候，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拥抱着入眠的时候，第一次开始疏远的时候，第一次失去所有痛苦的时候，她耐心教他认识所有情绪和感情的时候，笑着和她拥抱的时候，拍全家福的时候，他将别人给她的表白信撕碎的时候，转学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总是对他的靠近表现出紧张的时候，她突然在篮球场边叫住他的时候，她在天台外发呆的时候，她拥抱着他偷偷流泪的时候
所有的所有，记忆里的每一帧画面，全都是他。
面无表情的，冷漠的，恼怒的，紧张的，害羞的，别扭的，捣蛋的，开心的，温柔的，所有的他。
不知不觉中，相机中储存的记忆视频已经播放到了尾声，太阳已经落下，星星和月亮出现在了夜幕之中，一切都结束了。
屏幕黑了下去。
看着黑暗中的墙壁，五条悟感觉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记忆的结束而一并被带走了。
房间中陷入了一片寂静的沉默。
五条悟看向身边的橘发少女，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墙壁上投影的影像。
少年想呼唤她的名字，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悟，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房间中响起他再熟悉不过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是葵!她怎么会
五条悟循着声音望去，却发现发出声音的，竟然是电脑的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