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但是这些不是多琳关注的重点，实际上她刚刚一直在想为什么对方会觉得她可怜, 又因为可怜讨厌她。
多琳很少得到别人的评价，因此每一个都值得她琢磨。
曼琳在看到哥谭大名鼎鼎的布鲁西宝贝进来后就脸色骤变，想要张嘴说什么，触及他淡漠的眼神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不会听她解释。
凭借着多年在人精堆混的经验,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立场。
有些时候，对错并不重要，天然的偏向已经决定了结局。
多琳想要叫住扯着包、大步往外走的曼琳女士, 她花了几分钟去理解和分析, 都没想明白那个问题, 还准备向她请教来着。
但是看上去她的心情不太好，还是下次吧。
其他人见势头不对也跟了出去, 这样店里就只剩下布鲁斯和多琳。
多琳有些窘迫地挪到收银台后边，将裸露在外的纤细小腿藏起来，她不喜欢自己以这副形象出现在别人，尤其是韦恩先生面前。
在他人看来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衣服，她却像是被剥离了某种与她紧密相连的东西，让她觉得别扭极了。
很奇怪。具体哪里奇怪，她说不上来。
她很少关注自己的身体，直到今天在更衣室里看到其他导购换衣服的场景，才生出了微妙的感觉。
“你的身体是武器。”
多琳一直记得穿着白衣服的人对她不断重复这句话，但是她不想成为“武器”，那意味着伤害。所以她将它包裹、覆盖，埋在最深处，永远都没有浮出表面的机会。
直到最近，她才发现弗兰克先生的描述更加准确。
原来，她一直在做的、需要做的其实是伪装起来。
她可以做好的，就算是对着韦恩先生。
现在，他是客人，而她是导购，
“韦恩先生，您好。”多琳微微点头示意，拿出经过短暂特训的标准笑容，露出一点如珍珠贝一般细白的牙齿，恰到好处的热情，符合规则的礼貌，尤其是那个“您”，让捏着墨镜的布鲁斯失神了一瞬间。
他今天原本不想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们快要下班了，但是我可以给您悄悄延长时间。这里的衣服各种风格都有，您想要什么样的？您是为谁买呢？”多琳伸出手，指过一排一排挂起来的裙子、衬衫、短裤等，就像一个再专业不过的导购，只有尾音处转瞬即逝的迟疑暴露了一点特殊的情绪。
布鲁斯并没有为谁买衣服的打算，他来这商场只是想要近距离地观察多琳的状态，如果时机合适的话，解决那只令人头痛的大鹅。
后面几天，王牌一听到嘎嘎声就迅速从狗屋里奔出来，和那只鹅就像是杠上了，两只闹得越来越凶，也吵得越来越狠，韦恩庄园每天早上都会上演接近半个小时的“鸡飞狗跳”固定节目。
原本黏在多琳上衣后腰处的追踪器脱落，通过哥谭各处的监控，他发现多琳和那对双胞胎一连几天晚上都在公园休息，就像是没有正常居所的流浪人员。
而那对双胞胎的信息同样没有收录进政府的人口资料库。
布鲁斯随意地拿起一件绿色吊带长裙，心里一直想着那对守在电梯口的金发青年，沉默，与周边格格不入，除了面对多琳会展露不一样的温情，其他时候都是面无表情。
他们对多琳很好，而多琳也并不排斥他们，可以有比较亲密的触摸和拥抱。
甚至称得上，喜欢。
这样的“喜欢”，是多琳所明白的喜欢吗？
仅仅过了一周多的时间，却像是有了某种质的变化。
趁着韦恩先生低头打量衣服，多琳赶紧将本子翻了翻，找到了关于吊带的笔记，她记得莉娜女士下午有向客人推荐出去一件吊带短衫。
自己照着大致学一遍，应该不会出错。
她默念了几遍，迈着有些矜持或者非常不自然的步子站到他旁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就像是炎炎夏日里泛着清甜的薄荷糖。
“韦恩先生，这件吊带是贴身的款式，可以很好地勾勒和凸显出您的、您想要送的女士的曼妙身材，还有脆弱感很强的精致锁骨。对了，一个小技巧，那就是等到您的男、女朋友凑近那里时，您可以让她用嘴咬住或者含着带子上的结，然后、然后”前面还比较流畅，后面多琳越背越不对劲，就算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这些知识，也能想象出来这个画面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要用嘴扯下来？
脱衣服不应该用手脱吗？
疑惑一旦产生就无法轻易消除，多琳卡了半天，憋出了“然后就会很好”就没了，也算是为她的第一次推荐硬生生地画上了一个“很好”的结尾。
布鲁斯在多琳说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衣服放了回去，可惜沉浸在“背书”中的多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暗示，以至于他想要打断的时候已经错了最佳的时机，只好无奈地等待着对方
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完了一段隐秘意味极强的话。
结合多琳的最后自己都云里雾里的表现，看来在这一方面她并没有实现突破，或者说，简直是一片白纸。
而这样简单纯粹的“喜欢”，是他不应该染指的。
多琳看到韦恩先生的手指划过银色的挂衣杆，不知道为什么悄悄松了一口气。
韦恩先生是一直笑着，蓝色的眼睛却折射出她看不懂的情绪，就像有巨大的鲸鱼蛰伏在阳光泼洒的海面下，醒来后鱼尾扫过，传上去后只剩下浅到无法捕捉的表面波纹。
而这让她隐约感受到她做错了，想要赶紧换一个话题。
“韦恩先生，您看这件”
“多琳小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一排都包起来。”布鲁斯收回手，转身，对上多琳亮晶晶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让她当场愣住的话。
“是从这到这吗？”多琳严谨地比划了一段距离，因为手臂不够长，还小跑了几步，中途因为不适应高跟鞋，她不小心向右歪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直了。
她没有看到背后的布鲁斯以完全不符合他平常形象的速度和动作靠近她，然后在她自己调整好姿势后克制地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身姿挺拔，宛如什么都没发生。
得到肯定答案后，多琳开开心心地给韦恩先生叠衣服，再装到袋子里。
店长说，卖出一件可以多得50元。
这么一算的话，天呐，她要有好多好多钱了！
就在多琳一个一个数着件数的时候，她慷慨的客人韦恩先生靠在收银台边上，随口和她说起了“韦恩庄园大鹅音波攻击”事件。
“那只鹅真的太厉害了，有了它的拜访之后，我们每天都睡不好觉”布鲁斯用带着轻微抱怨的口吻说道，同时观察着多琳的表情。
多琳一听就知道是耶耶，心里顿时有些发慌，没有波波和她说过这事啊。
耶耶，耶耶他怎么这么勇敢。
意识到这是一个有些危险的话题，情急之下，多琳刻意忽略了这个事件的主角大鹅，转而关心起韦恩先生的身体。
“韦恩先生，您八点，还没起床吗？”
第33章
如果讨厌就打我吧
多琳在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这样的关心并不符合她“导购”的身份。
她低下头，如瀑布般的柔顺长发垂落, 露出了店长发放的，别在后面的蝴蝶夹子。
灯光照射下，它闪着碎钻般的光芒，好像要活过来一般。
多琳手上不停歇，将几条颜色鲜亮的裙子机械性地叠好，放到袋子里，如此重复着。
“嗯, 看来你有了一个新发现。所以, 多琳小姐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抓住那只鹅吗？再这样下去，我的黑眼圈就遮不住了。”布鲁斯收回视线，随即轻笑，没有被戳破的尴尬, 大大方方地承认，再话音一转, 玩笑似的将关键问题又抛了出来。
多琳听得出来韦恩先生没有生气，对于她越界的行为，他给予了一贯的包容，就像当初她第一次冒冒失失地闯进韦恩庄园, 对方却请她喝了一杯奶茶一样。
最近几天休息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和韦恩先生相处的每一秒，如同学习赚钱诀窍一般揣摩他的话语、眼神和动作。
大多数的时候, 韦恩先生就像嵌在夜幕上的皎洁月亮, 或者藏在博物馆里的精美瓷器, 吸引着无数人的视线，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但是在某个瞬间, 多琳能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在拒绝她的那天晚上，韦恩先生好像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急迫和焦躁。
即便很快他就恢复成平静的模样，但她没有错过那微妙的异样。
所以，这可以理解为，韦恩先生对她是有一点在乎的吗？
明明已经得到了绝无可能的答复，但是多琳还是止不住地去挖掘任何一丝空隙，竭尽全力让风吹起来，点燃薄薄一层希望的微光。
她将最后一件衣服打包好，收银台和旁边的座椅上已经被堆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