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既然待在诊所的时间变长了,当然也免不了经常和森鸥外碰面。
开始时两人不怎么说话,只微笑着打个招呼,森鸥外有时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那种时候,雾夕总会像突然想起自己身份尴尬似得,找个借口飞快地从他眼前消失。
懂事的大人和懂事的小孩子留意着距离,但任性的人形异能没有这个顾虑。
爱丽丝说:“林太郎怎么样都无所谓,但雾夕不能讨厌爱丽丝!”
她果然是按可爱这个定义被创造的,睁着蓝色大眼睛看人的神态坦然而任性,就像在说,你怎么能不喜欢我,怎么能躲着我?
而且作为异能,她有各种便利能力——诸如巨力、漂浮,变化出神奇武器之类。
总之爱丽丝就是能在自己想要的时候从各种地方冒出来,用再可爱不过的神态瞅着你。
雾夕没法对她视而不见,很快习惯了在被黑泥泛滥的太宰治影响得要emo时,多看看可爱的爱丽丝,和她聊聊天,手拉手一起玩些简单可爱游戏调剂心情。
那天下午,爱丽丝兴致盎然地拉着她在诊所玩捉迷藏。
“爱丽丝~你藏到哪去了?”
森鸥外的呼唤远远传过来,“你太淘气了,那份资料很重要的,我不可能弄丢,是你拿走了对不对?”
雾夕侧头望了眼爱丽丝,用眼神询问她。
后者脸上带着顽皮恶劣的笑容看了她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皮鞋敲击着地面的声响一点点近了,爱丽丝手指抵在唇边嘘了声,拽着雾夕拐进杂物间里,带着她悬浮到空中坐到高高的立柜顶端上。
“别出声,我们躲在这里,林太郎不会发现的。”
她用气音如此说道。
那立柜窄而宽,靠着墙,顶端坐下两个小女孩倒是绰绰有余,可腿悬在半空里往下望,总让人有些提心吊胆。
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森鸥外进来了。
他满脸担忧,嘴里还在求饶:“好啦,快点出来吧,我知道你生气我没给你买喜欢的糖果,爱丽丝,我向你道歉~不过你最近糖吃得太多了,这样下去牙齿会不好的。”
雾夕咋舌,这设定也太完备了。
虽然森鸥外急得不行,但爱丽丝依然没有原谅他的打算。
她双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森鸥外在杂物间各种翻找,弯着腰撅着屁股去翻看书桌底下,甚至扒拉出纸箱看她是不是藏在里面。
虽然这样恶劣地捉弄人的是爱丽丝,可雾夕坐在她旁边看着森鸥外急得抓头挠腮,也不由心虚紧张起来。
杂物间的窗户窄小,天光洒进来也只照亮半间屋子,灯也坏了。
爱丽丝对于恶作剧经验丰富,挑的柜顶正好是光影和视线交叉形成的盲区,眼看森鸥外在这个房间里一无所获就要离开了,她却一时得意忘形,晃荡着的左脚上皮鞋的搭扣没系好,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真是好响一声,雾夕捂着嘴,替爱丽丝窘到无地自容。
森鸥外如蒙大赦,满脸惊喜的抬头向上望,“爱丽丝~总算找到你啦,我都要急得哭出来啦。”
爱丽丝说:“欸,那你怎么没哭出来呢?我很想看的。”
实在是太恶劣了,可森鸥外对这样的她毫无办法。
他像个无可奈何,只能把调皮女儿原谅的老父亲,蹲下去捡起那只掉下去的鞋子,按住爱丽丝套着筒袜,还在晃荡不停的小腿替她把鞋子套上去,再细心地系上搭扣。
“别生气啦,”森鸥外抬眼上望,商量着问:“爱丽丝,能不能把资料还给我?”
“不能。”爱丽丝脆生生地拒绝了他,傲娇道:“我还在生气呢。”
森鸥外为难似地低下头,在衣兜里掏了下,举着手在爱丽丝面前展开,用献宝的语气道:“为了让爱丽丝原谅我,我有带礼物过来哦~”
爱丽丝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她之前眼馋到不行的限量版糖果吗?
她一把拿过去打开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哇,果然很好吃,算了,这次就原谅林太郎了。”
雾夕望着可爱到不行的爱丽丝,忍不住勾起唇角。
森鸥外那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突然举到了她面前,也放着枚鲜亮的糖果。
“你喜欢柠檬味吧?”
他抬眼望来的紫红眸瞳,温柔如醉人的红酒,低沉语调让人耳朵微微发痒,“喏,给你赔罪。”
雾夕眨眨眼,拿过那枚糖果放进嘴里,为融化在嘴里酸甜鲜明的滋味微微失神。
第12章
“森医生让我想起爸爸。”
天气晴好,阳光从窗台洒进来,在漆黑的桌面渡上层鲜亮的金黄。
太宰治微微侧首,看了眼雾夕微带怅然的脸,问:“很像?”
雾夕不说话,只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森鸥外像她爸爸吗?
那只能说毫无关系,从里及外,都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她不是由他想起父亲,而是试图让自己回忆起做人女儿时的心境。
她可学不来爱丽丝,况且爱丽丝已经存在了,再多一个也是多余。
然而再如何回忆,隔着十多年的时光,社畜雾夕好像都没法唤起少女时的心境和姿态了。
她微合着眼,静静地想,没关系,她确实可以是个纯粹的小女孩。
如果没有那部分过于成熟的思维和三观,只是那个拿着一封信只身来到横滨,却找不到亲戚,如一叶小舟般暂且停泊于海岸的女孩,她是怎么样的?
真正属于这个世界和年代的她。
太宰治察觉到了雾夕身上那细微的变化,他有些介意,看了两眼却没发现什么端倪,于是悄悄鼓捣起手旁的几份药片。
这是好几种药,有控制血糖的,也有治疗心绞痛的,他把它们碾成粉末,掺混成浅褐色的药粉。
太宰治凑过去闻一下,觉得不太美妙,于是撕开一袋速溶咖啡倒进去混在一起,再用温水调合,这样不论是颜色还是气味,都变得诱人起来。
喝下去会不会死呢?
他为这个问题感到着迷,把下巴放在桌上,看着那杯泛着迷人香味,效用不明的液体。
有双手拿起它,一把倒进了洗手池里。
“你不要浪费咖啡,虽然它不好喝,还有,不许再从包给别人的药里偷拿了,吃不死你,还要麻烦森医生给你洗胃。”
太宰治想起之前的经历,可爱的脸上露出嫌恶来,“噫,我不会喝的,只是在玩而已。”
嗯,别人无聊了打游戏出去玩,这小孩与众不同,就会弄些新奇的作死点子。
作不死自己,倒把别人搅得一团乱。
雾夕看了眼窗外的好天光,提议道:“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太宰治瞅了眼外面,露出厌烦的神色来。
“不要,太阳太大了,很讨厌。”
就好像他是株厌光植物,只能在暗处抽枝展叶似得。
雾夕很喜欢晒太阳,相信阳光能从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消除晦气,尤其对太宰治有利,于是打算再尝试下说服他。
太宰治大概看出来她的意图了,直接往椅背上一靠,脚翘到桌上,随手拿过旁边一本书盖在脸上,嘴里说:“啊,好困,我要睡觉。”
现在是上午十点,在诊所帮忙于作息有利,要早上七八点起来,给病人查床、换药,如果没有病人就准备药品,收拾器具。
不知道现在睡的算不算回笼觉。
雾夕凑过去看他,太宰治装睡装得很认真,也不考虑入睡的时间快得离谱,已经发出规律清浅的呼吸声了。
她把他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那不是他的,是她没看完的。
太宰治任她动作,合着眼一动不动。
雾夕观察了他一会儿,就当他是真睡着了,扯过椅子坐到他旁边,把他垂在椅边的手拿起来放在桌上,把那上面的绷带一圈圈解下。
绷带下是干净平整的皮肤,太宰治虽然钟爱各种新奇的自杀手段,但没有自残倾向,并不喜欢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伤痕累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习惯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用绷带挡住,甚至会挡住一整只完整健康的右眼。
雾夕受不了他这个习惯,见一次说一次,他没拗过她,就不再遮眼睛了。
但还是喜欢在裸露在外的,不会影响行动的皮肤上缠绕绷带。
雾夕把慢条斯理地又把那些绷带缠回去,松松地系了个结。
太宰治还在装睡,但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一副忍耐的模样。
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要出去晒太阳,如果你无聊了,可以出来找我,就在河那边。”
可能太宰治有些生气,也有可能是纯粹不想出去,总之他没跟出来,雾夕也不在意,只坐在河边看书。
这是某一代英国女王的自传,写得还算有意思。
是森鸥外最近买回来更替书架的,大概是看两个小孩子都难得的爱看书,才特意选了些相对更有趣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