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然而,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灵力骤然席卷整个寝殿, 满殿的烛火齐齐燃起,火光明灭间,谢镜泊的身影在烛光中蓦然显现。
  通殿的烛火恍惚间给他笼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但他面容依旧冷峻如霜,怀里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人,只匆匆往前走着, 神情间带着一丝难掩的焦虑不安。
  燕纾面容苍白而安静,如雪的白发散落在谢镜泊的臂弯间,长睫低垂,在烛光下恍若终于染上了半分生气。
  但谢镜泊却感觉怀里的身躯越来越冷, 怀里的人完全毫无意识,在温暖的烛晕下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苍白。
  他蜷缩在谢镜泊怀里,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战栗着,袖口出无意识露出的几寸指尖透出一股可怖的青紫。
  “把他放在床上, 我已让松一把峰里所有的暖山玉都拿了过来,你再着人把你寝殿里的炭盆、薰笼都推到暖阁……”
  边叙在一旁匆忙开口,跟在谢镜泊身后迅速冲进了暖阁。
  一股热浪瞬间扑面,带起了一阵憋闷窒息感,边叙和谢镜泊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细汗,一直等在暖阁内的松一更是被蒸的满脸通红。
  谢镜泊怀里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被放在床上的那一瞬,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痛苦蜷缩起来。
  他身子发颤,脸上仿佛落了一层白霜,连唇色间都覆上了一层了无生气的灰白。
  守在一旁的松一几乎能听到燕纾牙床碰撞发出的轻颤声。
  “师父,燕公子他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松一有些慌乱地上前,半跪在榻旁就想要去摸燕纾的脉,却被皮肤间的温度冰的瞬间颤了一下。
  下一刻,他听着自家师父厉声开口:“别碰他。”
  松一手指瞬间一缩,下一刻,却感觉榻上的人身子一颤,口中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仿佛痛极了般,整个人又往里蜷缩了几分。
  松一瞬间慌了神:“抱歉,师父,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想要弥补,却忽然感觉身旁一道身影忽然闪过。
  谢镜泊走上前径直坐到床榻边,手掌虚虚覆在燕纾手腕间,缓缓渡过一层细微的灵力。
  一直蹲坐在一旁的白猫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尾巴轻轻甩了甩,忽然抬爪晃晃悠悠走过来。
  旁边神情落寞的松一骤然回过神,下意识想拦,却见那白猫并没有如往常般躲进燕纾怀里,只扒拉扒拉前爪,小心翼翼地蜷缩在燕纾手边,轻轻往里靠了靠。
  它轻轻“喵呜”了两声,偏头蹭了蹭那青白的指尖,温暖的体温透过柔软的毛发传递过来,似乎想要驱散燕纾身上的寒意。
  燕纾抱着双臂,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间,像是想要将自己藏进更深的温暖里。
  他呼吸逐渐弱了下来,胸口艰难地微微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松一慢半拍地收回手,听着自家师父低声开口:“他的痛觉现在异常敏感,刚才回来的路上突然发作,差点将自己疼到休克过去。”
  边叙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声音发哑:“渡灵可以稍微缓解一下他的症状,但也只是权宜之计。”
  他转头望向旁边神情怔愣的松一,一字一顿地低声开口。
  “我们如今也不清楚……他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松一脸色一瞬惨白。
  ·
  过了不知道多久,谢镜泊终于重新睁开眼,冲着旁边的两人微微颔首,手掌却并没有离开燕纾的脉门。
  边叙吐了一口气,将旁边呆愣在原地的自家弟子往前一推。
  “行了,你现在赶紧再去把一下脉。”
  边叙急声开口:“现在燕纾的状态暂时稳住了,你小心一点别太过用力,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松一一时还没回过神,被推的踉跄一步,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床榻边。
  若是往日,燕纾定会挑一挑眉,笑眯眯地说一句“爱卿免礼平生”,或调侃般打趣他“想不到小师侄对我这般尊敬”。
  自己大多数时都会被逗的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和他争辩,然后被燕纾插科打诨般又再次绕进去,直至最后被自家看不下去的师兄忍无可忍地制止。
  但此时,榻上的人却因为他受了重伤,面色苍白生死不知,即便醒来,也心智有失,全然认不出他是谁。
  一旁的边叙看着自家徒弟跪在原地半天没有动,眼眶却莫名一点点红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抬起手,想要再给他一巴掌,下一秒却看自家徒弟深吸一口气,神情蓦然冷静了下来。
  松一清楚如今不是哭的时候。
  他咬了咬牙,强行稳住心神,膝行着上前一步,小心翼翼伸手按住燕纾的脉搏。
  手指脉搏紊乱,却又微弱的几不可查。
  松一感觉燕纾内里的经脉血络仿佛都已凝滞了,整个人如同寒意侵蚀的玉石,由内而外透出彻骨的寒意。
  忽然间,面前人身子痉挛一瞬,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松一下意识转过头,只看燕纾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被梦魇缠住,忽然低低地呛咳起来,唇间溢出一缕鲜血,声音低哑而破碎,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呢喃。
  “好痛,好冷……”
  松一身子一颤,骤然松开手。
  “我不知道……”
  他有些仓皇抬起头,一片恍然间,似乎隐隐约约看到边叙和谢镜泊蹙眉的神情。
  “我不知道……师父,我诊不出……”
  松一无声地张了几次口,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声音间难掩的哭腔。
  “他经脉几乎已近枯竭,连底层隐藏的灵力流转我都探不出……怎么会这样,明明前两天还算是稳定……如今却几乎,几乎是……”
  边叙低下头,看着自家小徒弟颓然跪坐在原地,颤着身子抬起头,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几不可闻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死相。”
  坐在床边谢镜泊手腕一抖,脸色一瞬惨白。
  ·
  “这不可能!”
  边叙咬牙,倏然转过头跪在一旁,伸出手也去探燕纾的脉搏:“他明明几刻钟之前还没有任何异样,怎么会突然就出现死相……”
  但他的手刚碰到燕纾清隽的腕骨,忽然不知道触到了什么,手指一颤,骤然将手缩了回来。
  他皱了皱眉,低头摩挲了一下指尖,蓦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一把将松一的手也拉到身前。
  松一正神情恍惚地呆坐在原地,被自家师父猛然一拉,差点没直接扑到床上的人身上。
  他有些慌乱地直起身,下一秒却听边叙沉沉吐了一口气,低声开口。
  “燕纾不会死。”
  松一胳膊一软,身子一晃,被自家师父一把拎了起来,才好险不险没再次跌回去。
  “……师父您说什么?”
  松一顾不得许多,攀着边叙的手臂恍然抬起头。
  他声音间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可是我们探不出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知症结,无法下药,依旧是没有办法……”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却感觉边叙拽着他的手,直接一起放到了眼前。
  “你看这个。”
  松一一怔。
  两人的手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仔细瞧来,掌心似乎都比之前要白上些许,恍若镀上了一层寒霜。
  而松一指腹间的白色要比边叙还要深上几分。
  “这是寒气凝结成的寒意……”
  松一喃喃开口,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倏然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燕公子他中了……寒毒?”
  ——但是什么寒毒这般霸道,不过诊脉这一会儿的功夫,便让旁人也沾染其上。
  ——而且燕纾又是何时、怎么沾染上这寒毒的?
  边叙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他手上覆了一层灵力,一边皱眉重新按上燕纾的脉搏,一边示意谢镜泊先收回灵力。
  覆在身上的灵力消失的那一瞬,榻上的人瞬间控制不住地痛呼了一声,脸色一瞬灰败,像是痛极了一般,骤然俯身探出床边,喷出一口黑沉的鲜血。
  “帮我护住他的心脉,其余不要管,让他心头那口气不要散了。”
  边叙焦急开口,手中的灵力迅速顺着他经脉游走,一咬牙又深入了几分:“我得确认……”
  床榻上的人神情间划过一丝难掩的痛楚。
  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脖颈倏然后仰,露出一截纤细而脆弱的弧度,如同脱水的鱼儿般,急促喘息起来。
  谢镜泊眼中一瞬同样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却还是咬牙将人按在怀里,单手死死地圈住燕纾的腰肢。
  燕纾的双手都被松一按住,他指尖透出一股可怖的青紫,像是被寒意侵蚀的枯枝。
  无意识的人神志昏沉间控制不住力度,他似乎是痛到了极点,胡乱挣扎了一会儿,竟然偏头直接想往旁边的床栏上去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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