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谢镜泊冷着脸不说话。
  姜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抱着人幽幽转过身:“对了,我忽然想起,刚才给师兄熬药的时候,还顺手做了一些平心静气的药丸,小师弟也要来一些吗?”
  他语气和缓:“很有效果的。”
  周围沉寂一瞬,谢镜泊目光落到方才倒过药的地砖上,那上面明显有一片腐蚀的痕迹。
  他静默两秒,低声开口:“不劳二师兄费心。”
  姜衍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袍袖纷飞间再次转过身。
  他怀里的燕纾蹙了蹙眉,微微睁开眼,实在不明白两年不见,姜衍的嘴怎么更毒了。
  他实在头晕的厉害,干脆将脸直接埋在姜衍怀里,蹙眉紧紧闭着双眼。
  他没有注意到,姜衍一瞬温和下来的神情,和谢镜泊蓦然铁青的脸色。
  ·
  燕纾没想到短短的一段路,自己竟然也能睡着。
  等他终于从昏沉的梦境间挣脱开来,便感觉自己手腕微微一沉。
  紧接着,姜衍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如今这身子也太弱了。”
  在一旁不知坐了多久的人自然将手搭在他手腕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如果忽略他口中满含嘲讽的话语。
  “两年时间,师兄终于成功作死了……无数回?”
  他一边说一边往燕纾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燕纾也懒得和他装了,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口,“难道不是姜公子技艺不佳,迷药下过量了,才导致我一直神志昏沉吗?”
  姜衍瞥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师兄从前可一直是对我的医术赞许有加。”
  “那你师兄可真是爱你——连这都能忍受。”
  燕纾转过头,微微挑眉,径直怼了回去:“很可惜,我不是。”
  姜衍眯了眯眼,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
  他轻声开口:“……师兄心智有损?”
  燕纾捂唇打了个哈欠,话也没说满:“之前确实是有一段时间……记忆有些混乱。”
  姜衍压根不接他这茬:“那如今呢?”
  “已基本好了。”
  姜衍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恢复的?”
  “……最近。”
  姜衍眨了眨眼,感受着手下的脉搏跳动一瞬急促起来,饶有兴味地勾了下唇。
  “师兄在撒谎啊。”
  燕纾蹙眉望着他,瞬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将手抽回,却被姜衍牢牢按在掌心。
  他望着面前的人,轻声开口:“让我猜猜,你到底瞒了谢镜泊多久……五日?十日——”
  他仔细观察着燕纾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间多了一份讶然:“不会已有……半个月了吧。”
  房间内的烛火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面前的人笑容一僵,终于咬牙将手一瞬抽了回来。
  这时间可算不上“最近”,姜衍却也没在意,只低低笑了起来,神情间没有丝毫意外。
  “这么久……小师弟不知?”
  他装作难过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怜,小师弟也真是从小……被你骗习惯了啊。”
  燕纾压根不接他的话。
  他重新调整神色,神情平静地望了姜衍一眼:“姜公子是说九渊吗?确实是还不清楚。”
  “这样啊……”姜衍撑着下巴坐在桌旁,慢悠悠撩起眼皮。
  他忽然轻声开口:“那不若……我告诉小师弟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便敏锐地看到面前人落在被子上的手一颤,紧接着又一瞬放松。
  “姜公子自便。”
  燕纾装似随意地笑着抬起头:“我本也没想刻意瞒着——”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面前的人一扭头,直接冲着外面扬声笑道:“方才那些,你听清了吗,谢师弟——”
  燕纾瞳孔骤然紧缩。
  他没想到姜衍会这么毫不犹豫,倏然坐直身子,抬手就要去捂姜衍的嘴。
  但他到底重伤未愈,心中一乱,胸口气息蓦然一滞,眼前一黑,骤然就向床旁跌落。
  下一秒,他松软的身子立时被人稳稳接住。
  燕纾心口生疼,只觉得喉头腥甜,捂唇想要将满口的血腥咽下,忽然却感觉喉间被人轻轻摩挲了一瞬。
  姜衍微缓的声音从一片迷蒙间传来:“别忍着,吐出来就好了。”
  燕纾身子一颤,骤然弓起。
  下一刻,他终于再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口淋漓的鲜血,身子瞬间瘫软下去。
  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味将他瞬息包裹。
  似乎有人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往他口中塞了一枚熟悉的苦涩药丸,面对面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枕靠在肩头,一下下顺着背脊。
  燕纾垂着头,周身完全失力。
  姜衍微侧过脸,只看到旁边的人脸色灰败,毫无意识地长睫低垂,唇角依旧挂着刚才呛咳出来的鲜血,将那浅淡的薄唇染红。
  姜衍眼眸间复杂的微光一闪而过,似乎带着些许心疼与……怨愤。
  但下一秒,他又垂下眼,自然地将一切情绪收敛,珍而重之地将人小心揽到怀里,慢慢轻抚着他的后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身子一颤,终于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气。
  燕纾蹙眉从一片昏沉中寻出一抹意识,终于感觉耳畔的嗡鸣声减弱了些许。
  姜衍悠悠的声音也同时从旁边传来:“放心,这个周围我都已设了一层结界,谢镜泊不可能听到。”
  燕纾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姜公子……下次若再想看我吐血,不用这么颇费周章,往我经络里注一道灵力就好了。”
  他挣了挣想自己起身,却被姜衍毫不留情地直接按了回去。
  “你心思太重,什么都忍着,这口淤血淤积了太久,再忍下去你日后定要大病一场。”
  姜衍不紧不慢开口,又抬手在他心口某个穴位上按了几下。
  “销春尽现在的这些医师……真是水平有限,师兄不若还是让我来继续给你调理身体吧。”
  剧烈的痛楚瞬间传来,燕纾身子一颤,瞬间痛哼出声,却同时感觉神志清明了不少。
  下一秒,姜衍促狭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师兄看来……是真的不想让谢镜泊知道你心智已复。”
  他弯下腰一瞬凑到燕纾近前:“为什么?”
  两人的鼻息瞬息交缠,燕纾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
  “能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一直没机会说……”
  姜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微微侧头,燕纾也立时想起方才姜衍诈他的事。
  他默然半晌,终于破罐子破摔般笑了一声:“随意姜公子怎么理解……”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姜衍轻笑的声音传来:“舍不得?”
  姜衍坐在原地,虚虚揽着燕纾的腰部,语气带笑,眸色却格外冰冷:“舍不得小师弟如今对你一派爱护,还是舍不得晚上和小师弟……共宿一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燕纾简直要被气乐了,他眼眸微闪,咬牙抬头:“姜公子说是,就是吧,毕竟九渊的床……确实也很舒服。”
  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周身一轻。
  姜衍忽然站起身,沉着脸将他又抱回了床上。
  他满脑子都想着燕纾刚才那句“九渊的床”,眸色越落越深,揽着燕纾的手指也不自觉一点点收紧。
  下一秒却听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声音再次传来:“姜公子若愿意……我也可以去和你共枕一席。”
  姜衍动作一顿。
  他看着面前的人仰起头,桃花眼间的光芒似真似假:“毕竟姜公子看起来……比九渊更在意这个。”
  燕纾本只是说的气话,只是想故意“膈应”一下姜衍。
  明明小时两人同席共枕的时候,姜衍总是抱怨说他半夜老是气喘、胸闷,自己还得忙前忙后地照顾他,压根睡不好。
  燕纾不明白不过两年过去,自家向来冷静自持的二师弟怎么突然变得这般胡搅蛮缠。
  但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听姜衍蓦然开口:“好啊。”
  燕纾:?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却感觉腰间再次一紧。
  ——姜衍抬手似乎又想将他从床上抱下。
  “你做什么?”
  燕纾实在忍不住,迅速撑住旁边的床榻往后一躲,避开姜衍的触碰,莫名其妙抬起头。
  姜衍站在床旁一步,垂着眼不说话,但心情似乎……莫名又好了起来。
  他见燕纾躲开,也没有说什么,只慢悠悠地上前一步,重新在床旁坐下。
  “师兄别紧张……我就是随口回一句。”
  他重新抬起头,神情已恢复一片温润。
  “既然大师兄心智已经恢复……”
  “那小师弟说的另一个失忆——”
  “那个当然是真。”
  燕纾抱着双膝缩到床脚,闻声无辜仰起头:“我确实丧失了记忆,不知自己过往一切,只大概几个月前在销春尽门前被谢宗主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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