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那妖族给的是什么药方?这根本都不能算是用药,基本全部都是在以毒攻毒,完全不顾后患——”
  谢镜泊慢慢回过头,看着难得被气到脸色铁青的姜衍沉声开口:“——根本就是在饮鸩止渴。”
  谢镜泊垂眼不说话,姜衍气到极点,抬手就想将那些药方撕碎,却又想到什么,咬牙到底忍了下来。
  “那个妖族到底什么来历?师兄为何会认识他?”姜衍蹙眉抬头,却见面前之人微微摇了摇头。
  “不清楚。”
  他顿了顿,却又低声开口:“但仔细想来……似乎每一次,他都是在燕纾状态不好时出现。”
  发烧那次、丧失神志那次,还有……客栈那枚毒药。
  姜衍明白了什么,轻轻吸了一口气:“行,他只要不是故意这般……那也罢了。”
  “我把这几张药方整理、调整一下,再配一个温和一点的方子……”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重新向外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再次一顿:“对了,这些……你竟然不介意?”
  谢镜泊目光落在怀里昏睡的人身上,闻声无声地抬起头:“什么?”
  姜衍耸了耸肩:“这已经是如今师兄身边出现的第二只妖了,你能接受?”
  “毕竟师兄从小就教导你要守正道,守本心,当初师兄入魔你也是反应最激烈的……”
  “燕纾当初入魔一事另有蹊跷,事实真相还未明。”
  谢镜泊低声打断他的话:“但他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宗门的对立面。”
  这话说的模糊不清,没有否认燕纾入魔,却也似乎并未完全不相信。
  姜衍蹙了蹙眉,也懒得继续追问,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
  “无所谓,反正最听师兄话的一直是你。”
  他想起了什么般,似笑非笑地转过头:“当初要按照我们说的,不论他是否入魔,直接将人保下带走,逍遥自在不就好了——偏你还非得守那破正道,求真相。”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谢镜泊沉沉打断他的话:“二师兄。”
  “二师兄慎言。”
  姜衍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
  这两年燕纾不在,他性子到底也沉稳了几分,不再是当年一言不合直接掏出折扇和自家师弟打的翻天覆地的年岁。
  “我就是随口一说,小师弟不必介意。”
  他顺从地止住话语,将那一沓药方背在身后,慢悠悠往外走去:“我只要师兄在我身边就够了。”
  ·
  燕纾能明显从周围几人神情间感觉出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大概是……很不好。
  ——毕竟姜衍都已经一整日没接他的玩笑话了。
  以至于危阑每每来院子里练功时,都有一种错觉——命不久矣的人仿佛是那黑沉着脸的姜公子。
  燕纾倒也不在意,每日仍坐在房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指导危阑,甚至还有性子指挥边叙,让他按照古籍帮他把轮椅改造一下。
  ——结果这句话不知哪里又惹到姜衍,让边叙直接挨了他好一顿骂。
  “改什么轮椅,不过是一个临时的工具,难道还想要一直坐着……”
  燕纾坐在轮椅上乐呵呵地看戏,顺便在姜衍转向他时捂唇咳嗽两声,露出一副分外无辜的模样。
  姜衍满肚子的火被迫偃旗息鼓。
  到第四日,一直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的谢镜泊忽然一直等到他晨起醒来。
  燕纾被他吓了一跳,难得也紧张起来:“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
  下一秒,却听谢镜泊低声开口:“四方大典的开场礼,师兄想不想和我一同前往?”
  燕纾微微一怔。
  他垂在身侧的手一瞬攥紧,紧接着又迅速收敛神色,有些好笑地吐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呢……开场礼我去做什么?”
  前几日谢镜泊其实就隐晦地和他提起过这件事,但被燕纾插科打诨地直接搪塞了过去。
  此时大概是大典将至,谢镜泊终于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四方大典会有一个入场礼,四宗十三门的长辈都会携自家弟子入场,按位次一一入席,算是一种无上荣光。
  而销春尽那里……本也应该有燕纾一个位置。
  燕纾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转头去拿一旁自己的外袍,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无名无分的,不过是销春尽一个闲散人等,跟着你进去成何体统……”
  下一秒,他听着谢镜泊沉声开口:“那本就该是师兄的位置。”
  燕纾的动作微微一僵。
  紧接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般,蓦然笑出了声:“你早起睡迷糊了吧,九渊,这销春尽哪里有我的位置?”
  他将外袍的扣子一一扣好,微微伸了个懒腰。
  “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你强行改变,也是没有意义的。”
  “那若是名正言顺呢?”谢镜泊忽然低声开口,固执地打断了他的话。
  “若是那天……我能证明那就是师兄的位置呢?”
  “若我能揭露两年前……”
  燕纾心中微微一跳。
  他眼眸间闪过一丝惊慌,匆忙开口打断他的话:“你要做什么?”
  谢镜泊只垂着眼望着面前的人,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师兄跟不跟我去?”
  燕纾不清楚谢镜泊到底要干什么,心中莫名却有不好的预感。
  ——他的计划马上就要完成了,他不能让谢镜泊在此时涉这没必要的险。
  燕纾强行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九渊。”
  “你别乱来,那开场礼……我是不会去的。”
  烛火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燕纾眸光随之一晃。
  看着坐在床边的人沉默几秒,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好。”
  燕纾总觉得哪里不对,怔怔地抬起眼,却看床旁那人已一瞬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师兄好好休息,我还有事,晚点再来看师兄。”
  ·
  燕纾那一天都格外忐忑,连带着精神头也有些不济。
  他如今睡久了很难清醒过来,常常从白天睡到日暮,晚上又因白日睡多了失眠,姜衍只能严格控制他白天的睡眠时间。
  但今天,姜衍眼看着他心神不宁了一上午,不得不主动将人赶去午睡。
  燕纾原以为自己压根睡不着,没想到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他感觉自己刚一躺到床上便直接失去了意识,梦里全是模糊不清地人影往他身上不停攀爬。
  他想要挣脱,却只能被缠的越发喘不过来气。
  “不,不要……唔……”
  燕纾从床榻上蓦然睁开眼,隐隐约约听到旁边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头痛欲裂,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蹙了蹙眉,下意识偏过头,往那边蹭了蹭:“九渊……”
  他声音间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委屈,开口想让谢镜泊帮他揉揉额角,“我头疼,九渊,你抱抱我……”
  下一秒,却听边叙担忧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你怎么了,师兄,哪里不舒服?”
  燕纾神情一僵。
  他瞬间清醒了大半,有些慌乱地撑起身子,神情间难得闪过一丝不自然:“阿叙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是……”
  “啊,小师弟今天有些忙,二师兄说你不舒服,我便先过来看看。”
  边叙倒是没察觉到分毫异常,只有些担忧地望着燕纾被冷汗打湿的额角,下意识抬起头:“大师兄是有些头疼吗?要我帮你揉按一下……”
  燕纾神情一慌,下意识侧身赶忙避开。
  “没事,我就是刚才做了个噩梦……没什么事。”
  他极力掩下神情间的尴尬,深吸一口气先一步转移了话题:“阿叙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有的。”
  边叙没有注意到燕纾神情间的不自然,愣了一下想起什么般,瞬间兴奋起来。
  “大师兄说的轮椅,我已经改造好了!”
  他兴奋地低下头,抬手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师兄要随我去看看吗?”
  燕纾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无奈,慢慢应了声“好”,便也随他去了。
  ·
  但等燕纾看到那轮椅的模样时,唇角的笑意却再也维持不住了。
  那是一个极其精致的轮椅,精致到燕纾觉得实在有些……太过扎眼了。
  轮椅通体以紫檀木为骨,倒还算朴实,只木纹间流淌着暗金丝线,靠背呈流云弧线,四轮边缘包裹着镌刻暗纹的青铜轮毂。
  最主要的是,边叙大概是怕他寒冷,在那轮椅椅子上,又铺了一块白狐皮。
  燕纾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自家这个四师弟平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完全就是个书呆子脑袋,怎么却喜欢……这般华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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