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他昏迷时痛到极点,向来牙关紧咬,若喂不下去汤药,便眼睁睁让他等死吗?”
姜衍咬牙,倏然别过头,谢镜泊扶着他手臂的手指一瞬收紧。
樾为之深吸一口气,又重新转过脸:“还差一点,这药支撑不了他多久。”
他说的是实话。
这般重药下去,也只维持了燕纾片刻清醒,不多时,他眼中的眸光便再次涣散起来。
手中的魔气还至少需要一刻钟才能全部拔除,樾为之咬了咬牙,刚准备再次抬手,下一秒却感觉手臂被人一挡。
紧接着,他便看谢镜泊忽然俯下身,轻轻托住面前人的下巴,直接将渡了一口气轻轻过去。
樾为之眼眸蓦然睁大,瞬间勃然大怒起来:“你——”
但奇迹般的,下一刻,面色苍白的人真的嘤咛一声,喉咙轻轻一滚,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真的缓了过来,微微睁了睁眼,有些困倦地抬头看了谢镜泊一眼。
“先别睡,师兄。”
谢镜泊低声开口,单手将他唇边来不及吞咽的一缕银丝小心拭去。
他微微调整手臂,让人完全趴伏到自己身上,哄孩子般,一下下抚着他背脊。
“再坚持一下,好吗?”
怀里的人树懒般整个人蜷缩在他胸前,闻声蹙了蹙眉,仿佛极其不情愿般埋头躲起,过了几秒,却仍旧勉强睁开眼,蹙眉努力撑着眼皮。
谢镜泊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樾为之回过神,脸色冰冷,却也顾不得说什么,只手下捏碎那魔气的动作更狠厉了几分。
但没过多久,燕纾又支撑不住了。
“不要……难受……”
樾为之先一步反应过来,抬手拿出那装蜂蜜浆的小罐,刚想往燕纾唇边抹一点,下一秒却看谢镜泊再次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边又落下一个吻,低声哄着什么。
“啪”的一声,樾为之抬手直接将那小罐捏出了一道裂痕。
燕纾身子同时一颤,下一秒,樾为之便正对上谢镜泊谴责的目光。
樾为之气的发抖:“好,好,都是我的不是。”
旁边也气不顺的姜衍直接没好气地开口:“闭嘴。”
樾为之银牙都要咬碎。
燕纾意识一直都不太清醒。
他周身冰凉,迷迷糊糊想睡,但每当这般,唇角却又一瞬传来一点热意,让他下意识清醒几分。
他身体控制不住昏沉,但精神却又下意识贪恋着那股温暖,就这般晕晕乎乎支撑着。
谢镜泊只觉得怀里的人乖巧得像只初生的幼猫,毫无安全感地贪婪汲取着周身唯一的热源。
明明困乏到了极点,却仍强撑着半掀着眼皮,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露出一线朦胧的眸光。
他的身子软绵绵地倚在谢镜泊怀中,无意识揪着他的衣襟,像一团融化的雪。
实在撑不住了,便微微仰起头,冰凉的唇瓣无意识地摩挲着谢镜泊的下颌,寻找到那温暖的所在,小心讨过一个吻,抵在他滚烫的锁骨间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谢镜泊心中五味杂陈,心疼与恍惚全然交织在一起,一时间手脚都酥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着樾为之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
“大部分四溢的魔气已经拔除,这次发作算是熬了过去……这两天用药再稳固一下,等后天就能将全部魔气除去了。”
但同一刻,谢镜泊却只感觉怀里的人身子蓦然一颤,强撑了这许久的意识一瞬断了片,深重喘息一声,一瞬软了下去。
谢镜泊脸色骤变:“燕纾!”
但这回无论他怎么呼唤,怀里的人只毫无生气地合着眼,再无半分反应。
他神情立刻慌了起来,抬手一把按住他的脉搏就要往里渡灵气,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死死按住。
“放开——”
谢镜泊咬牙,翻掌一把拍开他的手,却听姜衍一声低喝传来。
“谢镜泊,你冷静点!”
“他只是力竭睡过去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谢镜泊动作倏然一僵。
指腹间微弱但规律的脉搏跳动声后知后觉地传来,谢镜泊猛然松了一口气,控制不住急促喘息起来,紧绷的身子却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单手抱着胸前的人从药桶中站起身,用灵力将他湿透的中衣一瞬烘干。
旁边的樾为之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见谢镜泊终于抱着人出来,轻轻“啧”了一声,抬手就想要把燕纾接过来。
“抱够没有,快把人给我——”
但谢镜泊却压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径直转过身,快步便向愿曦阁内匆匆走去。
樾为之脸都要气白了:“你——”
他抬脚就要跟过去,下一秒身前忽然被人一拦。
他不耐烦转过头,正对上姜衍皮笑肉不笑的脸:“师兄已然无事,樾公子没什么事,也先请回吧。”
樾为之今日已经憋屈了大半天,此时整个人如炮仗一般,简直一点就着。
“就凭你?也想拦我?”
他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掌心直接腾起一股灵力:“你们仙门都是一派货色,道貌岸然,背地里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姜衍心中也烦得很,见樾为之这般,也懒得再忍,手中折扇“啪”的一掀:“那也不如你们妖族肆意妄为,明知师兄与你们不是一路人,偏强行霸着他——”
樾为之本就因为燕纾一直在销春尽待着不回去暗自生气,此时猛然被戳到痛处,一时间直接怒了:“你——”
姜衍冷笑一声,也不躲不闪,折扇在身前一横,直接比了一个起手式。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下一秒,一个身影忽然从他们旁边快步走过。
接到消息和明夷一直守在门口的边叙匆匆路过。
他满脑子只想着燕纾的情况,木着脸看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一眼,也没有什么反应,只蹙眉扔下一句话:“要打出去打,一会儿别惊醒了师兄。”
樾为之和姜衍的动作同时一顿,神情间同时浮现出一抹微妙。
无意间平息了一场大战的人身形已一瞬消失在走廊间,姜衍深吸一口气,率先将折扇收了回来。
樾为之冷哼一声,到底将手也收了回来,却又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往姜衍怀里又扔了一个小的白瓷药瓶。
“这回别再随意乱改我的药方了,你若之前按照我的方子给他调理,今日燕纾哪至于这般辛苦。”
姜衍眉心跳了跳,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再一次涌了起来。
“按照你的方子?按照你那虎狼之药,他身子迟早会全然崩盘。”
樾为之脚步一顿。
他慢慢转过身,微微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姜衍冷笑一声:“我说按你这用药只能管得了一时,根本不是长远之计。”
樾为之抱着双臂,冷冷开口:“按我这用药,魔气压制得宜,燕纾今日寒气发作根本不会这般剧烈。”
“那以后呢?”姜衍咬牙。
“你没看到师兄如今的身子何等千疮百孔,难道不是你用药所致?他上次甚至只能靠服下那毒药来勉强维持体内药性平衡,这根本就是饮鸩止渴——”
“那他至少也有饮鸩止渴的机会!”樾为之蓦然怒声开口,姜衍的声音倏然一止。
他蹙了蹙眉,隐隐意识到不对:“你什么意思?”
“要考虑长远,首要的前提便是,燕纾还要活着。”樾为之咬牙,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我何尝不想让他长命百岁?我何尝不想用温和一点的药方帮他一点点调理,让他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他抬起头,眼眶不知何时已一片通红。
“但若是两年前他的身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他已经到了不得不博一搏,才能侥幸换回一条命的程度,你会怎么做?”
仿佛有什么回忆蓦然涌上他心头,樾为之喘着粗气,眼中控制不住流露出一抹恨意。
“你们根本不知道两年间他经历了什么,凭什么在这里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房间内一片安静,姜衍听着樾为之那番话,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瞬煞白。
“师兄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他如今探到的燕纾的身体完全不至于到这种地步,那一定是面前这个人帮燕纾隐瞒了什么。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声音止不住地发颤:“你帮他隐藏了什么?”
“他之前不是说要回宗找一味药,那药到底是什么——”
樾为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燕纾要做什么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不清楚,我只听从他的所有命令。”
他不想让燕纾看到他如今这般,胡乱一抹眼尾,倏然转过身快步向外走去。
“那药方核心的几味药你自己清楚,那几味不能变,若你一定想要用温和一点的方子,便自己去研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