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师兄就是要为了他……抛弃我?”
  燕纾不知道谢镜泊又是怎么想到“抛弃”这上面来的。
  他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蹙眉瞪了他一眼,又扭头冲着樾为之使了个眼色。
  樾为之回过神,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谢镜泊一眼,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前撑住摇摇欲坠的人。
  下一刻,另一边的手腕也忽然被人死死拉住。
  “你要带他去哪?”谢镜泊咬牙,眼尾处几近猩红。
  “当然是带他回家,”樾为之冷笑一声,蹙眉抬起头,“松手。”
  “他几时说要跟你走了?”谢镜泊冷笑一声,两人相贴的肌肤间却仿佛燃起了一簇火,灼的燕纾皮肤都一阵滚烫。
  “他如今高烧不退,意志昏沉,我怎知你不是故意要将他带走,对他不利?”
  樾为之简直要被气笑了。
  “是吗?那不如你问问他,到底想要跟谁走?”
  燕纾被吵的一阵头晕,好半天才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耳边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他蹙了蹙眉,有些模糊的抬起头,感受着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一时间感觉头更疼了。
  ——这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有好几百岁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燕纾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慢慢转向谢镜泊。
  谢镜泊愣了一下,心中不可控地浮现出一抹希冀。
  下一秒却听燕纾一字一顿轻声开口:“这位仙长,麻烦松手吧。”
  谢镜泊瞳孔骤然紧缩。
  掌心间忽然一空,面前的人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靠到樾为之身侧,轻轻地喘了几口气。
  “带我……回去吧。”
  那一瞬间,明明瞳光已接近涣散,但燕纾却还是看到,谢镜泊不可置信的神情清清楚楚地落在眼眸间。
  头颅间原本抽痛的经脉越发剧烈起来,疼的他几乎要背过气去。
  燕纾蹙了蹙眉,遮掩般想要偏过头,忽然却感觉喉咙间一阵腥甜。
  他瞬间意识到不对,猝然抬手捂住唇,但却为时已晚。
  “咳咳!呃——”
  殷红血迹顺着面具缝隙滴落,在衣襟处绽开大团深色红梅。
  旁边两人同时慌了神。
  “小心——”
  樾为之一把撑住燕纾软倒下来的身子,旁边的谢镜泊上前一步,瞬息扣住他脉门。
  他脸色瞬间变了。
  “他怎么……”
  脉象紊乱、虚弱,一时急一时缓,恍若已……无力回天。
  谢镜泊不敢想象燕纾到底有多疼。
  ——他方才一直这般疼吗……所以才想要赶他走……
  “松手,”樾为之咬牙,往他嘴里迅速喂了几枚药丸,“不想他死就滚开。”
  谢镜泊神情一僵,猝然松开手,看着樾为之打横将人抱起,毫无迟疑地快步向外走去。
  怀里的人还在无意识一口口吐着血,青白的指尖痉挛地死死抓住樾为之的袖口。
  “带我走……为之……带我,离开这儿……”
  燕纾最后一点清明落到谢镜泊赤红的眼眶,混乱的思绪间蓦然涌现出些许委屈。
  他口唇翕动,在失去意识的最后那刻,却是无声地吐出一句话。
  ——带我回去,九渊……
  ·
  铜钱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当啷作响,天穹裂帛声起,倾盆大雨随之蓦然落下。
  一袭红衣之人怀里揽着一个人从雨幕间快步冲进一处楼宇,不多时身后一闪,一个玄衣身影随之落到门前。
  他脸色苍白,周身已被大雨完全浸湿,却顾不得许多,迅速拾级而上,跟在那红衣人身后迅速冲了进去。
  暖阁外的雕花木门在他面前应声而关,发出“砰”的一声细微闷响,在漫天大雨间恍若几不可闻。
  但谢镜泊的脚步却还是霎时一止。
  他滞在原地,神情僵硬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木门,半晌却仍旧一动未动。
  ·
  暖阁内。
  樾为之额角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完全无法顾及院内的人。
  他将燕纾迅速放到榻上,又小心用被子迅速裹好靠在自己怀里。
  燕纾的头颅无力地坠着。
  他垂落的发梢扫过樾为之手背,带着雨幕里浸出来的寒气。
  凝结的血块挂在唇角,未等擦净,新涌出的鲜血又顺着下颌往衣领里爬。
  他几乎已经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仍一下下虚弱地呛咳着,脖颈绷出青紫脉络。
  “别咬……”樾为之并指抵住他下颚,声音也跟着控制不住地发颤。
  银针没入百会穴的瞬间,燕纾突然睁大涣散的瞳孔,指尖痉挛地抓住身下的锦被。
  “没事,马上就好了,没事……”
  樾为之口中小声安抚着,手中银针却一刻不停,瞬息落到他心口与脑后几处大穴。
  怀里的人闷哼一声,整张脸越发青白起来,明明周围暖炉烧的极旺,但他周身却冷似寒冰,没有一丝活气。
  “疼……”
  “我知道,忍一下……马上就好……”
  樾为之颤声开口,心中闪过一丝不忍,手中的动作却分毫不敢停歇。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纾终于从喉间吐出一口气,脸色依旧很糟糕,但唇上的绀紫却到底淡了许多。
  樾为之同一刻同时舒了一口气。
  ——好险。
  这次心脉旧伤的发作……到底还是挺过去了。
  他看着面前人昏昏沉沉就要睡去,咬了咬牙,抬手小心将人拍醒,从旁边端过一碗腥苦的汤药,轻轻抵到燕纾唇边。
  “把药喝了再睡。”
  他缓声开口,哄着意识昏沉的人:“马上就不难受了,喝了就没事了……”
  面前的人近乎昏迷,脖颈脱力般微微后仰,顺从地张开口,一点点无意识吞咽着。
  但过了几秒,燕纾脸色却忽然一变,骤然偏过头伏到床边,背脊弓起,几乎是一瞬将方才喝的全部吐了出去。
  樾为之脸色瞬间变了:“燕纾!”
  “头……好疼……”
  趴伏在床边的人喘息着抬起头,单手死死按住额角,呼吸间几乎都带着破碎的痛吟。
  “头疼……我喝不下,想吐……”
  樾为之心中颤了颤,瞬息明白了什么。
  ——又要发病了。
  他深吸一口气,却是勉强笑着开口,将药碗匆忙放到一边。
  “没事,喝不下便先不喝了,先睡一觉……”
  他抬手想将人扶起,却刚一动,便看燕纾低哼一声,神情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痛楚。
  “我睡不着……”
  燕纾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眸间几乎带上了些许哀求:“安神香……还有吗?”
  樾为之扶着人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安神香的剂量已经是最大了,不能再加了。”他低声开口,艰难地勾了勾唇。
  ——更何况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不解决最根本的症结,吃再多药也无用……
  “先试着睡一会儿……好吗,睡一会儿说不定就好了,如果不行……”樾为之轻声开口,掌心间却控制不住浮现出薄汗。
  怀里的人恹恹地垂着眼,似乎没有听出他拙劣地谎言,头颅微微动了一下,听话地慢慢蜷缩在他怀里,呼吸逐渐轻缓了起来。
  但没过多久,樾为之便感觉燕纾身子一颤,再次踉跄着撑起身,扑到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一天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吐到最后也不过吐出几口腥苦的胆汁,整个人已几近脱力。
  但他目光落到樾为之通红的眼眶间,甚至还有闲心冲着他笑了笑。
  “眼睛这么红做什么……小心明早……肿的像核桃。”
  “你闭嘴。”樾为之咬牙,抬手小心他太阳穴间揉按着。
  穴位刺激对他如今状况的作用几乎已经微乎其微,但燕纾却还是配合着放缓了呼吸,轻轻靠在樾为之脖颈间。
  “别担心,大不了便不睡了,就这般熬着……总也能熬过去。”
  燕纾有气无力地开口,脸色却已苍白的近乎透明。
  樾为之冷哼一声:“熬过去?还是熬晕过去?”
  “能晕过去就好了。”燕纾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对上樾为之越发冰冷的眼眸,听话地止住了话语。
  “那你说……怎么办?”燕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又不肯……给我下药,又不乐意听我说实话……”
  樾为之闭了闭眼,在燕纾昏昏沉沉意识又要消散间,忽然低声开口。
  “谢镜泊……在外面。”
  燕纾心神一震,还没来得及张口,唇边先溢出一连串压抑的呛咳。
  樾为之抬手熟练地拍着他的后背,咬咬牙,依旧继续开口:“若是他进来,说不定对你的情况会有所改善……”
  “不要!”
  燕纾猝然开口,近乎痉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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