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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 第6节

  他瘪着嘴,诺诺地磨蹭回来,任由公主把自己拽进屋里,更衣打扮。四个贴身侍婢七手八脚地帮他梳妆,嬉笑不停:“把这个给他戴上……还有这个,哈哈……”
  “姑奶奶们,放过小的吧,被我父亲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他使劲摇头,想把头上的纱制宫花晃下来。
  “不许动!”她们使劲按住他,给他涂胭脂。女孩先长个子,这些和他年纪相仿的姑娘全都比他高大。不过一刻,年仅十岁的叶家小少爷被打扮成了水灵灵的小丫头,身着与其他宫女一样的青色纱裙,纤美可爱。
  叶星辞反抗失败,故作大度地给自己找补:“好吧,反正这辈子就这一次。看你们是女孩,让着你们。”
  他屈辱地咬着嘴唇,陪公主在园中游玩,祈祷别遇见熟人。
  风和园是皇家别苑,与宫城一墙之隔,也兼做接待贵宾的驿馆。往常,公主只在自己起居的小院附近玩耍,今天却走出很远。
  叶星辞几次提醒:“驿馆那边有外宾,公主不便过去。”
  公主却迈着大步越走越远,语气十分娇蛮:“我就是想看看外人。每天都对着一样的面孔,无聊死了。”
  子苓立即恭敬地检讨道:“奴婢们该死,每天都长得一个样子,让殿下看着厌烦。”
  “这也不怪你们,走,去湖边玩。”公主牵起子苓的手,一路走到湖边。清风从辽阔的水面掠过,迎面拂来,为汗湿的肌肤添了一丝凉爽。
  忽然,她指着远处低呼:“看!”
  叶星辞顺着白嫩的指尖望去,湖畔巨大的山石上,有个白衣少年临湖而卧。他头枕双臂,支着一条腿,一卷书搭在胸口。书页在微风中轻盈翻飞,随着呼吸起伏。
  公主在几丈外停步,闪在一棵树后,望着那少年:“他是北边来的?”
  “应该是。”叶星辞略一打量对方,少年身材虽高,但侧脸稚气未脱,年约十四五,“我看他穿得朴素,八成是某个随访官员家的随扈或者书童吧。”
  “哼,好大的胆子,敢躺在这里睡觉。”公主秀眉一拧,狡黠地勾起嘴角,“小五,你爬上石头边的柳树,然后哇的跳到他身边,吓唬他一下,给他个教训。”
  “还要喊出来呀?好吧。”叶星辞无奈地提了提略长的裙摆,蹑步来到山石旁,灵活攀上最近的一株垂柳,脚踏枝杈缓缓来到少年头顶。
  他本身也爱玩,此刻同样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捉起一条毛虫丢下去,可惜偏了。他抿起嘴唇笑了笑,接着纵身一跃:“哇,吓死你——”
  落在石上时,他脚下一滑跌了个屁股墩,双脚正踹在少年身上。山石本就光滑有斜坡,少年身子一歪径直滚落,在下坠中惊恐地睁眼,还未清醒就“噗通”落水,砸起巨大的水花。
  “哈哈哈,你比我会玩儿!”公主跑过来,拍手称赞。
  “糟了,我听说北人水性不好,可别闹出人命来!”叶星辞焦急地伏在巨石,见少年呛了水,正咳嗽着扑腾,“仰面放松,屏住呼吸,我救你!”
  少年抬起水淋淋的俊秀脸庞,抹了一把,大喊:“我踩到底了,我会水,我会——”
  话音未落,叶星辞“嘿”一声,义无反顾地跃下。孰料正砸在少年头上,宛如一记重锤,将对方夯入水下淤泥。巨大的冲击,令少年陷入半昏迷状态。
  叶星辞竭力捞起少年,双臂架在对方腋下,双腿踩水奋力游向岸边。少年神志不清,挥舞双手挣扎,叶星辞呵斥:“别乱动,不然我们都会死!”说罢,在少年头上擂了两拳。这下,彻底陷入昏迷了。
  第12章 小丫头,你叫什么?
  将少年拖上岸,叶星辞喘着气解开对方的领口,又大力拍打那张苍白的面孔:“醒醒,公子醒醒!”
  “怎么办,他溺水了。”公主脸上顽皮的笑意被担忧取代。
  “他好像是被砸晕的。”子苓小声嘀咕。
  “快朝他肚子里吹气!我在乡下看过,溺水了就得这么救!”小太监福全尖声尖气地喊。
  “怎么吹?”叶星辞疑惑道。
  “就把他当酒囊饭袋,捏住他鼻子,往他嘴里吹气!”
  “那他会不会鼓起来呀?”叶星辞也没多想,捏住少年窄而挺直的鼻梁,深吸一口气,鼓起脸对着那薄厚适中的嘴唇吹了下去。冰凉湿润,像枣泥糕。
  “呼——呼——”
  不知何时,少年紧闭的眼帘露出一道缝,饶有兴致地瞄着近在咫尺的“小宫女”。
  叶星辞十分卖力,嘟着涂了胭脂的小嘴儿吹得满脸通红。他斜眼一瞥,见少年醒了,便不慌不忙道:“公子没事了?真是太好了。你在石头上睡觉,梦游滚进水里,奴婢刚好路过。”
  “哦,是吗?”少年的嗓音喑哑低沉,正处于男子必经的变声阶段。他惬意地仰躺,抹去嘴上的胭脂,似乎不着急起来,湿淋淋的黑发在草地上闪着光,“那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只怕还动脚了吧。”少年戳破了他的谎言,不怒反笑,抬手捂着被踹到的腰侧。
  叶星辞脸上闪过一瞬慌张,冷静地辩驳:“对呀,不动脚怎么游泳呢?”
  “哈哈,小丫头,你叫什么?”
  “天呐,这可了不得,老奴该死,老奴该死——”一个老太监沿着湖畔的步道颤巍巍跑来,从服色看是昌国人。
  “呀,来人了,快跑!”公主挥挥手,率领一干宫女太监跑远,回头叫道:“小五,快走!”
  “公子今后小心点,别再梦游了,后会有期!”叶星辞提起湿透的纱裙,去追公主。他感觉脚尖踢到了一个东西,原来是少年的书,封面写着“兵略”。
  他生于将门,对兵法韬略向来感兴趣,捡起来随手往腰间一塞,转眼就跑没影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也无人问责,叶星辞很快就把此事忘了。几天后,他听子苓说,一个北昌的老太监来打听,园中有没有叫小五的宫女,大家都说不认识。
  叶星辞暗自庆幸:看来,那个人是记恨上我了,还好我是个假宫女。
  半月后,北昌使臣离开,叶星辞也松了口气。他倒不怕责罚,只怕给父亲丢人。
  他和公主依旧时常嬉闹玩耍,公主十三岁时,有一天突然腹痛。之后,皇后就不准她和男孩厮混,叶星辞和她也就日渐生疏。直到最近,才重新熟稔。
  “听说公主来了,百姓们夹道相迎,所以没有清路。有点吵闹,公主担待些。”
  叶星辞的思绪,被车外男人的话勾回。他轻笑一声,自然而然道:“毕竟他们从出生起,就是大齐的子民。”
  他支起窗,朝拥在路旁的百姓挥手致意,目光扫过一张张黝黑朴实的笑脸。一阵烤羊腿的气息随风飘来,肉香浓郁而不膻。他忍不住在挥手的同时,把香气使劲往鼻子里扇。
  天,这也太香了!晚上能来条烤羊腿就好了,要用刀割着吃才有趣味,再温一壶酒。只可惜,公主茹素。
  很快,街旁的卤肉店又飘出卤鹅的香气。叶星辞小狗似的吸鼻,忽听楚翊关切道:“公主喜爱素食,肯定很讨厌这些气味吧?”接着命令随从:“去,命所有饭庄酒楼都把窗子关紧,不许泄出一点肉腥气。”
  “……多谢王爷。”叶星辞淡淡道。
  “方才在下就想问,公主是不是染了风寒?你的声音有一点低沉。”
  “倒也不是风寒。”因为我是个汉子,叶星辞摸了摸自己不算突出的喉结,平静地解释,“只是长途跋涉,再加上思乡心切,胸口像有团火气似的,喉咙始终肿痛。”
  “原来如此,请公主保重金体。今后,大昌就是公主的家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或招待不周之处,尽管直言。”
  谁跟你是一家人?叶星辞本能地反感这样的说法,却也无从反驳。嫁鸡随鸡,嫁大缸随大缸。若公主不私逃,今后的确就是昌国的人了,她的子嗣也会姓楚。
  “公主可以叫我逸之。”楚翊恭谨道。
  一只,一只什么?叶星辞在等对方说完。见他沉默,楚翊问:“是在下惹公主不悦了吗?”
  “本宫在等王爷说话啊,一只什么?”
  楚翊哑然失笑:“哦,我的表字,逸之。”
  “抱歉,实在失敬。”叶星辞很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是王爷的诨号。就像,一个人身手很敏捷,诨号就叫一只豹。眼力好的,叫一只鹰。”
  “哈哈,公主真是有趣。”楚翊似乎在思考自己的优点,随即轻轻一撇嘴角:“可惜,我这个人一无所长,富贵闲人,一只懒猫罢了。”
  “啊,放过我吧——”街边陡然响起尖叫声,一道纤弱的身影随之窜到马车边。看清对方只是个小丫头,护卫罗雨没有动手,警惕地盯着她。
  女孩穿得很干净,背着扁扁的包袱,矮身一骨碌从车辕下钻过,拼命奔向对街。须臾间,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提溜回来,先跪在车前赔礼,又被推搡进路旁一间酒店。叶星辞扫了一眼,原来是一家青楼。
  “贱蹄子,小娼妇,叫你跑,老娘打死你——”
  女孩的哭叫、老鸨的打骂声交杂着穿透门板,很快消失,也许是进了后院。短暂的沉寂后,街面又热闹起来。
  叶星辞心下恻然,从这苦痛的人生片段,已经可以预见这姑娘沦落风尘的一生。他看向楚翊,疑问脱口而出:“不是免了两年赋税吗?这丫头明显是被卖进去的,如果百姓安居乐业,怎么还有卖儿鬻女的?”
  他并无讽刺奚落之意,虽然听上去就是如此。楚翊若有所思,接着淡然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免税十年,照样有人揭不开锅。为官者常说天下大同,可哪有那么容易。”
  叶星辞赞同道:“容易做到的事,从不被官吏挂在嘴边。”
  流岩的驿馆简陋,故而车队止宿府衙。
  受过知府、本地驻军将领及几个知县的跪拜,叶星辞来到后衙内宅。他坐了大半天,很想活动活动筋骨,碍于身份只好迈着矜持的小步穿过游廊。
  女眷都回了娘家,庭院中道路、花草都修整过,清幽怡人。
  “唰,唰……”几个丫鬟正跪在五开间的正房前,手握鬃刷,奋力刷洗已经十分洁净的台阶地面。见邻国公主、未来的皇妃驾到,她们慌忙提起水桶,垂首退跪两旁。
  她们不敢直视华服逶迤的公主,而是艳羡地偷瞄子苓她们。宫女清雅的服饰和妆容,是她们所敢妄想的极限。
  关好门,叶星辞立即卸下繁重的衣裳和头饰,当即在房中打了一套翻子拳,身法迅捷,虎虎生风。四个姑娘退在一旁,怔怔地看着。
  片刻,叶星辞收了架势,揩去鬓角的薄汗,畅快道:“这大半天闷在车里,可憋死老子了。你们也累了吧,随便坐一坐躺一躺,甭管那么多规矩。”
  卧房中所有床幔、被褥、茶具等都是崭新的。叶星辞打开柜子,翻出备用的被褥,说道:“两侧的次间、稍间加起来一共四张床,你们睡。晚上我睡中间的客厅,打地铺。”
  子苓忙道:“多谢叶小将军体贴,我们两张床就足够。”
  “也好。”叶星辞点点头,笑着收起被褥,“说来也怪,你们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就很寻常,甚至很有美感。要是换成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怪异。”
  “唉。”云苓忧心地叹息,“要是再找不到公主,叶小将军就要和昌国老皇帝睡一张床了。”
  “你别吓我。”叶星辞欲哭无泪,烦恼地搓了搓脸,为自己倒了杯茶,“你们觉得,宁王起疑了吗?”
  第13章 人不可貌相
  “我想没有。”较为内向的杜若开口,很有条理,“一来,叶小将军有胆魄,言行举止坦坦荡荡,不曾露怯。二来,此事实在不可思议,没有人会往这方面怀疑。”
  “有道理,去看看饭菜好了没。”
  叶星辞受不了清淡的素食,于是吩咐厨房做几道荤菜,再温一壶本地的淡酒,只说是子苓她们想吃。
  这里的鱼头烧豆腐炖得不赖,胖头鱼鲜美解馋。他正支着腿“啧啧”地嗦鱼头,房门被敲响,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奴婢是宁王府里的,奉命来送东西。”
  子苓开门接过,竟是个冒着香甜热气的瓦罐,好奇道:“这是什么?”
  “是清火润喉的汤,王爷亲手熬的。”那婢女莞尔一笑,“把山楂、雪梨和银耳用山泉水煮了,加进上好的冰糖,再放枇杷、金桔、罗汉果,和一点冰片。”
  “王爷真是有心了。劳烦姑娘回禀,公主说多谢他的照顾。”子苓取来一串玛瑙手串,打赏给对方。公主有个匣子,里头都是成色不入流的小首饰,平常赏人用的。
  叶星辞吃净鱼头,呷了口酒,内心有些触动。他只是随口一说喉咙不适,宁王就记住了,倒是个温柔细心的男人。这样的体贴,确实会让初到异国的“少女”感到亲切。
  润喉汤清甜爽口,正好解了饭菜的油腻。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叶星辞换上公主的常服,带着六名近侍在后衙的花园漫步。
  流岩府衙极为深阔,后花园里居然有座高大宏伟的楼阁,供观景宴饮娱乐之用。飞檐翘角,雕梁画柱,梁柱的漆色还很新。
  “哼,看来这里的父母官也不怎么样,刚上任就纵情享受,闭门酣歌。这么华丽的楼阁,恐怕逾制了吧。”叶星辞阔步登到楼顶,在观景台看见一首题诗,写的是宴会之乐,觥筹之欢。
  细看诗序,其中提到:“正原十二年九月,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定国公回都述职,特建此楼,以洗风尘。”
  哦,原来是上任知府在五年前而造,为了招待父亲述职归来。那一长串称谓,都是父亲的散阶勋爵。此楼大概是最近翻修过,所以才显得很新。
  叶星辞想起刚才批评的话语,瞥一眼子苓她们,讪讪地走到栏杆边,望着华灯初上的城池,转移话题道:“这里的视野真开阔啊,能看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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