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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 第51节

  “好哥哥,快放开我吧。”叶星辞咕哝,脸上红得几乎渗血。
  这时,远远候着的罗雨跑过来,清秀的面孔喜气洋溢,手舞足蹈地连道“恭喜”。楚翊不解,罗雨道:“你们不是提前入洞房了吗?不然,为什么这个姿势?”
  叶星辞又羞又恼,翻个身从楚翊怀里滚出来,上马跑远。
  楚翊搭住罗雨的肩膀开怀大笑,挠着脸上发痒的晒伤,望着落荒而逃的美人:“那一天,近在咫尺了。到时候,你小子可不许带头闹洞房。”
  “好的,那我排第二个。”
  **
  天色仍暗,呈现鼠皮般的深灰,不过东方已隐隐透亮。并且愈发明亮,仿佛有人擎着烛台,在纱幔后缓步走近,光亮从朦胧变得明晰。
  这时候,宫里有两处地方最热闹。
  一处是最北边的一大片矮房,这里是下等宫人的宿舍。他们正叠起被褥,飞速拾掇自己,之后赶往各处当差。妆容服饰千人一面,细碎的步子如出一辙。
  另一处,则是和阳门阙左门和阙右门北侧六科廊的几间朝房。候朝的王公大臣,或闭目养神,或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
  帝师吴正英坐在角落烛台旁,手不释卷。楚翊养母袁太妃的弟弟,刑部右侍郎袁鹏也在静静读书。他的刑部同僚大多是庆王的拥趸,唯有他笃信“智者不争,仁者不责,善者不评”,对党争是非不闻不问。
  很多人在打哈欠。家住城郊的,后半夜就爬起来了,全凭浓茶和参汤提神。可又不敢喝太多,因为不确定早朝会持续多久。打个哈欠都要被参御前失仪,遑论尿裤子。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昨晨有人擂登闻鼓告状,牵涉瑞王。巧的是,正被庆王碰上了。他正静静品茗,眉宇间呼之欲出的快意掩盖了一夜未眠的疲惫。
  瑞王远远地坐着,脸色微沉,但气定神闲,他不信此事掀得起多大风浪。有些自信源于掌控,而有些自信源于无知,瑞王显然是后者。
  “老九,你怎么晒成这样?像被揍了似的。”庆王叫住四处踱步以缓解困倦的九弟。
  “哦,秋老虎嘛。”楚翊停下脚步,踱到哥哥身边,“我以为日光会温柔地拂过我的脸庞,没想到却被抽了几巴掌。”出门前,他故意将原本就有些晒伤的脸抓挠得更红,十分瞩目。
  “昨天,你差人送到我府上的《渡口考察疏》我看了,内容详实。”庆王感激道,“我叫人誊抄了一遍,待会就呈给皇上。辛苦你了,出了一趟远门,却把功劳让给我。”
  “客气什么。”
  庆王说的“考察疏”,是楚翊在归程中编写的一份关于渡口的考察纪要,涉及民生、水文、税收、货运、水贼侵扰的情况,并列出可行的整改建议。昨天刚到家,就派人送至庆王府。这也是他出门前答应的,他出力,功劳归庆王。
  楚翊问道:“这大半月,你去看望过公主吗?”
  庆王立即换上无奈的表情,捋着袖口,摇头叹息:“别提了。公主一直在斋戒,根本不露面。好处是,老三也没见到,呵呵。你有没有带回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可以给公主送点,她一定闷坏了。”
  “没带什么。而且,我和她也不怎么熟。”楚翊面不改色地淡淡道。不怎么熟的意思是,已经亲过抱过,私定终身了。大婚之后,才算熟。
  第94章 朝堂争锋
  “有一件要紧事,你应该听说了。”庆王将兴奋的声音压得极低,幸灾乐祸地瞟一眼瑞王,“昨天,有人敲了大理寺附近的登闻鼓,状告杨家暗中联合瑞王兼并田地,勾结知府炮制冤案。我要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为老三正名,还他个清白。”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最后两字,斜向瑞王的眼神犹如冰冷利斧,正在劈剁对方的骨肉。
  “是得仔细查查,告状的人在哪?该不会,是故意闹事的刁民吧?”楚翊一脸懵懂,明知故问。
  庆王立即摆摆手,像怕人抢功似的,“这个你不用管,我已妥善安置了。”
  “有需要弟弟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去安慰三哥几句,有人告他,他一定很烦。”楚翊顶着一张发红的俊脸晃到瑞王身边,关切地搭住对方肩膀:“三哥,我听说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
  瑞王正闭目养神,闻声掀起眼帘,冷哼道:“是啊,也许是有心之人见我即将迎娶公主而嫉妒,找了两个亡命之徒诬陷我。”他远远地斜一眼庆王,“我身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
  楚翊在心里冷笑。
  还脚正不怕鞋歪,三哥你倒行逆施,脚后跟都朝前了。他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意:“没错,清者自清,德高何忧生是非,尽管让他们告去。上回四哥儿子出事,朝野和坊间有不少流言,说是你做局陷害。结果如何?我查得明明白白,根本就与三哥你无关。”
  瑞王扯扯嘴角,沉默一下,问道:“你不是去江边转了一圈吗?告状的人,就是打翠屏府那边来的,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楚翊说没有。这是实话,当地确实没有风声,因为这风是他私下鼓起来的。
  “哼,区区两个刁民,也敢告本王。屎壳郎搬大山,小母鸡下鹅蛋,自不量力。”瑞王冷漠地嗤笑,旋即面露喜色,“对了,我和公主的大婚吉日定下来了,十月初八。”
  “真的?那弟弟提前恭喜你了。我得好好想想,准备什么贺仪。”楚翊拱手笑道。十月初八,这日子不错,他盘算。等三哥你的亲事告吹,我就借你的吉日,在那天办喜事。
  周围人听了,无不齐声道贺。瑞王逐一回礼,春风得意。庆王冷冷盯着他,犹如头顶乌云,儒雅的面孔笼罩在阴霾之下。
  破晓,阳光点亮日晷的晷针,针影投向盘面西端的卯时正刻。三位皇叔为首,百官按品级肃然列队,一步步踏上丹墀,进入和德殿,向九岁的天子叩拜。
  一股阴冷的秋日晨风,在众人的红色官服间流窜游荡,最终扑向御座上的小皇帝。他正是爱玩好动的年纪,却只能苦闷地叹口气,朗声道:“众位爱卿平身。”
  他手里捏着字条,上面是皇叔和师傅写好的需要朝议的事项。按部就班地问答过后,他将字条纳入袖中,询问哪位卿家还有事启奏。
  “臣这里有一篇《渡口考察疏》,请万岁御览。”庆王呈上奏疏,经由太监之手转交。
  永历粗略通读,哪怕一目十行,依旧能领会到其中的务实求是,通篇没有一句废话。连日来,朝野因吏部尚书出缺而蝇营狗苟互相倾轧,乌烟瘴气,这份“考察疏”堪称一股清流。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四叔是个做实事的——”赞美到一半,永历的目光落在宁王脸上。这位冠绝一时的美男子,正顶着面颊上明显的晒伤,垂眸恭立,宛如一棵生长在大殿的挺拔松柏。
  永历只知他外出巡游,不知具体。看来,“考察疏”无疑出自他手。可是,他却不吭不响将功劳让予庆王,甘居人后。实乃静而不争,不贪不苟之人。
  “稍后,朕会仔细阅读。”永历收回视线,沉吟着措辞,“嗯……朕是天子,要坐镇帝都,地方的事难以亲闻亲见。假如,这样的奏疏多一些,政通人和的愿景也就近一些。”
  众人纷纷附和“皇上圣明”。面对此等盛赞,宁王依旧云淡风轻,没有认领功绩。永历愈发叹服,心想:假如他再年长个十岁就好了。吴师傅提起他时,也说他太过年轻,仍需历练。
  接着,庆王又奏:“昨日有百姓击登闻鼓,所告之案涉及瑞王,刑部和大理寺已着手查办。”
  永历慌忙用稚嫩的小手掏出字条,低头查看。果然,漏了这一项。为了掩饰自己的疏忽,他说道:“朕正想问呢。”
  瑞王上前一步,高亢从容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对方所告不实,臣自请查办此案。”
  “瑞王是被告,他自己去查,旁人难免非议。”庆王不慌不忙地反驳,“届时流言四起,不实也实了,还是该避嫌。臣本就兼管着刑部和大理寺,愿为国效力,昼夜不息彻查本案,还瑞王一个清白。毕竟,他已经与齐国公主定亲。千万不能让南齐把我们看扁了,说将公主下嫁给失德之人,有损国体。”
  “还我清白?哈!”瑞王脸色铁青,夸张地哼出一声冷笑,“本王何时丢了清白?是她们凭空捏造污蔑,我本就无嫌,避什么嫌。”
  永历垂目看字条,给出吴师傅早就写好的对策:“那就由庆王主审,宁王从旁协助,会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查办,复勘案情。”
  吴师傅想让宁王作为缓和。就像煎汤药时,在药性剧烈的药方中加入红枣,缓和烈性。昨天,吴师傅以“十枣汤”举例,用大枣缓解甘遂、大戟、芜花等泻药的毒性,以护脾胃。宁王,就是大枣。
  宁王参与其中,一来防止庆王借题发挥,殃及无辜。二来更加公允,太皇太后那边也说得过去。
  永历万万没想到,宁王会拒绝。
  楚翊恭谨地拱手低眉,用清朗悦耳的声音婉拒道:“臣不敢担当此任。一来,臣序齿于兄小二十年,以幼查长有违圣人教化,而庆王与瑞王年纪相仿,故而无妨。二来,臣是郡王,瑞王是亲王,以下犯上非礼也。”他半张脸敛在双手和绛红的衣袖之后,眉宇间平静无澜。
  这番话有理有据,也正合庆王的心意,立即附议。永历不知所措,见师傅略一合眼颔首,便说:“那就尊重皇叔的想法,本案就由庆王全权查处。朕要去读书了,有劳皇叔和政事堂诸位操劳国事。”
  散朝时,楚翊看见四哥兴奋得几乎要一个跟头翻出大殿。三哥不屑一顾,径自去光启殿议政。
  楚翊则往后宫去,给老太后和母妃们请安。一晃走了大半月,二老一定很挂念他。
  “九爷留步。”
  他止步回头,见鹤发苍颜的吴正英缓步而来。他笑着拱拱手,只听对方淡淡道:“皇上有请,请王爷随老夫移步勤德殿。”
  勤德殿,是皇帝日常读书习字之所。二人朝北走了一射之地,期间偶尔不痛不痒地寒暄几句。楚翊大致猜得出,皇上想谈“考察疏”的事。
  楚翊迈入勤德殿,御案后的永历说着“免礼,赐座”,目光仍流连于手中奏疏。良久,他将之合起,抬头顾自感叹道:“写得真好,读之有耳聪目明之感。九叔,你要不要看?”
  楚翊从太监手中接过奏疏,默然翻阅。永历继续道:“其实,你早就知道内容。因为这是你写的,也是你实地考察,没错吧?”
  “陛下明察秋毫。”
  永历得意一笑。这笑容既属于一个帝王,也属于一个孩童。极权与纯真,尽集于一人。他道:“你晒成这样,朕当然猜得到。你不揽功邀赏,群臣不晓得你的苦劳,朕可是看在眼里。”
  不,群臣也都猜得出,因为我在朝房里招摇乱逛一早上。我的功劳,四哥休想抢走。楚翊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谦逊地笑笑:“臣素来内敛,只要利国利民,别人眼里看得到、看不到,于我如浮云。臣让庆王上疏,是因为重修各地渡口的建议由他所提,这功劳本就该是他的。”
  永历感慨:“九叔,你是个厚道人。”他面容稚嫩,童声清脆,语气却故作老成,很是可爱。
  “承蒙陛下盛赞,臣愧不敢当。”楚翊看一眼端坐西首的吴正英,神情淡淡的,苍髯随殿内微风轻颤。
  第95章 突发事件
  永历也看一眼师傅,将纤细的手臂撑在案边,继续夸道:“皇考晏驾后,都知道国葬不好办,容易被御史挑剔,是你站出来独挑大梁,稳住局面。后来,你主动提出裁撤内廷总管大臣,又退出礼部,毫不恋权,堪称高风亮节。庆王世子的案子,也办得周全。上回皇祖母的华诞,朕逗引公卿的门客私斗,你第一个站出来劝谏。”
  楚翊静静听着,一句“厚道”,让他很受触动。不过,他厚的是脸皮。朝阳透入大殿门窗棂格,勾勒出清俊轮廓,逆光的脸庞浮起谦恭的笑:“这是臣的本分。”
  “九叔,你出门这大半月,朝野间起了诸多风波。”永历苦恼地叹息,楚翊竟从一个九岁孩子脸上看到了憔悴,“杨大人回乡丁忧,吏部尚书出缺,瑞王和庆王的拥趸为了上位针锋相对,彼此倾轧。双方还从各官员近年的考课、私人生活、所做诗赋里分斤掰两,锱铢必较,连政事堂的顾命老臣都卷进来了。
  拿工部尚书冯达来说吧,他与杨榛是儿女亲家,他参庆王的舅舅马赫举荐的人居心不良,因对方多年前写给朋友的信件中有一处笔误:陛下的‘陛’,写成了狴犴的‘狴’。马赫又反过来参冯达举荐的人,说对方给孙子取名‘氶’,像永历的‘永’去了头,是在诅咒朕。现在,两名吏部侍郎,和好几位大臣都被参而停职待查,朕很难过。”
  皇上所倾诉的,楚翊刚回府就从消息灵通的管家王喜那得知了。出去躲风头果然没错,那表明这些党同伐异都与他无关。而吴正英以及朝中的有识之士,都洞若观火,明白他老九不是党争之徒。
  他思绪翻涌,表情却无波无澜,淡得像泡了三遍的茶。
  “九叔,这段时间你不在,朕还不知道你的看法呢。”永历孩子气地笑了,继续说下去,“你想举荐谁出任吏部尚书?这里不是朝堂,没有君臣,只有叔侄。但说无妨,举贤不避亲。”
  楚翊心里一动,一个名字就悬在嘴边,险些滑出来——袁鹏。刑部右侍郎,养母的弟弟,无血缘的舅舅。若有机会令其上位,真是天大的助益。
  刹那之后,他脊背发凉,庆幸自己没说——皇上在试探,自己有无朋党。而先前的夸赞,和随后的贴心倾诉,都是为了麻痹他,让他飘飘然,他也确实差一点飘了。九岁孩子,自然想不到这些,是吴正英教的。呵,狡猾的老吴头儿。
  楚翊用余光窥视西首的老者,感觉对方也在用评判的目光审视自己。
  吴正英不止教习经史子集,更传授帝王术。他淡泊寡欲,不屑于世俗名利,因为他正在达成此生的终极成就——亲手栽培一代帝王。
  楚翊缓了一口气,云淡风轻道:“皇上聪慧天纵,高瞻远瞩。臣与百官相交不深,不敢妄自推举,相信皇上自有圣断。”
  谈了谈江边见闻,楚翊退出勤德殿。背上的冷汗一见风,令他打个寒颤。对于方才的试探,他后怕也兴奋。和感情一样,试探,必定伴随心动。这说明,在立摄政王这桩关乎国运的抉择中,自己已是备选。
  见过太皇太后,楚翊去看望母妃。
  生母和养母如往常般黏在一起,他登门时,二人正在逗鸟。他常想,她们每天都聊些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话?
  不过,他很欣慰她们可以形影不离。后宫生活寂寞,有个伴总比一个人耗着强。
  传说历朝历代有些失宠妃嫔会在半夜数豆子:将一筒豆子洒在地上,然后一粒粒捡起。捡完,再倒,再捡。就这样消磨时光,直到疲惫。
  儿时初次听说这个故事,他哈哈大笑。长大后,才觉出其中的悲凉。
  “我的儿,你怎么晒成这德行!活像烫了毛的猪,你四舅也这样吗?”一见面,亲娘就惊诧地大叫。袁太妃叫她注意措词,她娇嗔:“我本来就是个乡野丫头,不像袁姐姐,大家闺秀。”
  “我四舅还好,我是故意晒的,这是一种无声的张扬。”楚翊讲了早朝和方才勤德殿上的机锋。
  经他分析,这对深宫密友都脸色冷峻,为他忧心。皇上的试探是机遇,可危险也如影随形。迟早,他的三哥和四哥会发现他的野心,将他列为对手。
  楚翊笑着安慰:“有什么好担心?我又不是没有退路。三哥四哥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不至于赶尽杀绝。想想齐国太子:爹不疼,娘生病。外公致仕,舅舅病逝,唯一的妹妹又远嫁,那才叫如履薄冰,退半步就是深渊。”
  袁太妃注视着他,眼中溢满慈爱和忧虑,沉吟道:“娘召你舅舅袁鹏入宫,试探一下,看他有没有帮你的意思。
  楚翊果断道:“千万别妄动。你是我娘,可袁大人不是我舅。”
  “我只探探他的口风——”
  “唉,娘,都说了不用啦,你别添乱。”他思绪纷杂,语气有点不耐烦。袁太妃叹了口气,不以为意,温柔地将点心推在他面前。
  楚翊捏起一块糖糕,刚送到嘴边,却被陡然暴起的亲娘一巴掌打飞:“吃个屁!你刚刚那是什么语气,怎么跟袁姐姐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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