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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 第81节

  “宁王的四舅。”
  “把他支走。”太子干脆地命令。
  于是,于章远请陈为去监督厨房熬灵芝汤,说是怕下人手脚不干净,暗中贪了好东西,煮一半藏一半。他们几个穷小子又不懂名贵药材,所以由博学多识的舅老爷出马。
  陈为没多想,立刻去了。
  第146章 局外人
  尹北望信步进入房内,左右看看,转过一扇屏风,踏进卧房。司贤和郑昆闻声看来,全都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跪地。
  “都出去,等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直到房门合起,尹北望才继续走动。脚步和呼吸,都放的愈来愈轻,直到膝盖碰到床沿。他一瞬不瞬地凝视近在咫尺的少年,动了动嘴唇,但没发出声音。
  这里热如火山口,几盆炭火不时噼啪脆响,像慌乱芜杂的心跳。
  没变,一点没变。只是苍白虚弱。
  见床上仅有一个枕头,尹北望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些,挂上淡淡笑意。他轻轻落座床沿,随意游目室内,扫见五斗橱上放着几小卷丝线。
  他眉尾一跳,走过去看。
  不只有针线,还有刺绣技法书,和几条针法拙劣,不知所绣的白帕。看来,有人在苦学刺绣。他眼前闪过一条绣着柳枝的手帕,它属于“驸马”,那个外表清冷贵雅,却又一团和气,见谁都笑,带着市井烟火气的男人。
  这样的人,要么了无城府,要么深不可测。
  尹北望又坐回床铺,听着少年轻浅短促的呼吸,嘴唇颤抖,同样颤抖的眸光渐渐蒙上一层泪。他慢慢的,将对方藏在被子里的手拽出来,捂在掌心。
  忽然,尹北望目光一沉,细看少年白净的指尖。
  有针眼,好多。
  他屏住呼吸,蓦然看向那些针线和针法稚拙的刺绣手帕,又再度盯住少年受伤的指尖。十指连心,透过细小的针眼,他看见了宁王的手帕。
  变了,全都变了。
  一个烈马般张扬洒脱的人,整日一阵风似的在东宫奔来跑去,读书习字、抚琴对弈通通坐不住,却会耐着性子去学刺绣。
  原来,这片终日飘扬的叶子也会停下。
  一针一针,为心上人,绣心底事。
  尹北望痛苦地阖眼,泪水从睫毛根部,一颗颗挤了出来,落在缎子被面。泪再也不会回到眼中,一如东逝的江水永不逆流,渐行渐远的人再难亲密无间。
  泪止住了,潮红的眼底却闪过苍凉的杀意。他猛地一扑,双手扼住少年修长的脖颈,旋即惊惶地收手。他被自己鬼附身般的举动惊着了,茫然地念着“对不起”。
  又呆坐片刻,他将在门外跟同僚叙旧谈笑的于章远等人叫进来。
  刚迈进门槛,于章远脸上残留的笑意就被一拳击飞了。他惊惶无措,根本不敢去捂脸,和同伴齐齐跪成一排,像待割的韭菜。
  “叶小将军遇险时,你们四个为什么不在?”尹北望轻轻地问。不是温和,而是怕吵醒病榻上的人。
  “回殿下,那只是一次寻常出游,没想到会有危险。”于章远红肿的脸沁出一层冷汗,“应该,应该是冲着宁王来的……”
  “过程。”
  “我们知道的也不详细,只听说船翻了。”于章远瞥一眼同伴,战战兢兢道,“叶小将军为了救宁王,耽搁了逃生时机,又抽筋了,被扣在船里……”
  太子的沉默,像一座山,压着他们。良久,头顶才传来一句淡而有力的警告:“他再遇险,我就抽了你们的筋。”
  四颗脑袋一齐压得更低。
  “瞧你们过得多滋润。”太子嗤笑,声音轻得像在哄他们睡觉,“四个人往这一跪,足足占了五个人的地方,凑出八个下巴。看来,宁王府的饮食很丰盛,日子也惬意,比在东宫舒坦。”
  没人吭声。他们不敢解释,自己只是胖了一点而已。
  “救他,呵,为了救他。”太子愤恨地喃喃低语,“白长那么大的个子,靠个半大孩子舍身相救,小叶怎么救得动他!他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左右逢源,见谁都笑。”
  “宁王在外面就那样,都是关起门来伤心。”宋卓回道,“殿下放心,他对叶小将军很用心,喂药都是用麦秆一点点吹进嘴里。”
  “恶心。”尹北望切齿道。
  “可不。”几人跟着点头。
  尹北望整整袖口,目光落在于章远身上,“于章远,你爹收受罪犯亲属的贿赂,被御史参了,我帮他压下来了。因为,你是小叶的朋友。”
  于章远惊了一下,立即叩谢:“殿下恩德如山,卑职没齿难——”
  “小叶在喝什么药?”尹北望没兴趣也没时间聆听他的感激。
  于章远起身,迅速翻出昨夜的药方,恭呈太子,又跪回原处。须臾间,药方被揉成一团,狠狠砸在他头顶。
  “马钱子配细辛,怎敢用此等虎狼之药!”尹北望咆哮如雷,看一眼屏风之后,又压低声音,“是楚九决定的?他疯了吗!你们也不拦着?!”
  于章远不敢言语。
  但太子发问,必然要有回应,急性子的宋卓开口:“恕卑职直言,虽然我们都是叶小将军的朋友,也都忧心如焚,但没有决定权啊,宁王可是他正儿八经的夫君。打个比方,假如有天叶小将军突然学会生孩子了,发生凶险,稳婆会首先问宁王,保大还是保小,而不是问我们——”
  话音未落,宋卓被太子一脚踹翻。他慌忙爬起跪好,感觉太子愤怒的目光像两根烧红的铁签,刺穿了他的天灵盖。
  “一切只是将计就计,是假的,假的!”太子低沉的声音,像被紧咬的牙关碾碎了,“这是你们弄丢我妹妹之后的下策。如果我当时在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顶上去。”
  “我等罪该万死。”四人异口同声。
  “告诉他,我来过。让他照顾好自己,快快乐乐的,做好楚逸之的得力干将,但不可以再为这个男人涉险。”尹北望无意久留,冷冷乜斜他们一眼,快步离去。他手搭在门上,步履一顿,“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千军万马,把他接回来。”
  ……
  “……方才,太子爷是这么说的。”于章远继续用冰手巾敷脸,嘶嘶吸气。
  叶星辞红着眼呆坐半晌,霍然跳下床,踉踉跄跄地穿衣,胡乱裹了一条斗篷,“我要去见他!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为了我冒险出境,我怎么可能不见他!”
  “你还病着呢!”于章远慌忙阻拦,“何况,九爷还在外面。”
  叶星辞戴起兜帽,悄悄将头探出门,见庭院空无一人,只有常青的黄杨在冷风中颤抖。他猜,楚翊又去找李青禾商谈新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坦然出门,忍着虚弱带来的眩晕快步横穿庭院。
  “哎,外甥媳妇,你干嘛去?”
  刚出院门,他看见陈为从夹道左侧而来,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灵芝汤。他低头右拐,加快步伐,将对方诧异的呼唤甩在身后。
  于章远紧随,低声劝道:“太子叫你别找他,我们也不知他在哪歇宿。他知道你带病乱跑,又得给我一拳。”
  “正好,两边脸对称了。”宋卓没心没肺地笑。
  出了府衙,叶星辞跑到一街之隔的翠屏官驿,却得知几位齐国来客只逛了一圈,并未下榻,自寻住所去了。
  他又回到街上,急切奔走,挨家客栈打听。
  他步履虚浮,形如游魂,明明走在平地,却像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淤泥里。几度险些跌倒,还好有同伴相扶。冷风如刀,割得喉咙剧痛。可是,今天他一定要见到太子,用嘶哑的嗓子检讨自己的过失。
  阴霾的天空飘起冬雨,残留在面颊,像冰冷的蛛丝。
  终于,叶星辞迈入一间客栈,还未开口,便看见几个熟悉的内率府兄弟在吃饭。见了他,众人又惊又喜,簇拥着他落座叙旧。
  “嘿,你好像长个子了!”“听说你落水,那位爷都要急死了,我们也急死了。”
  “不说这些了。”叶星辞焦急地抹去脸上的水,有雨也有泪,“他在楼上吗?”
  一人引他上楼,停在一间客房门外。
  这时,叶星辞才发觉,自己也住过这客栈,就是这房间。彼时夏末秋初,他和楚翊来暗查瑞王兼地案,曾在此止宿数日。房间宽敞干净,窗子临街,他常坐在窗边,给路人唱楚翊教他的歌谣。
  “殿下,是我!”叶星辞屏退他人,急促地叩门,“方才我们错过了,我刚醒。我的声音哑了,听上去怪怪的,但真的是我。”
  他试着推门,却发现门闩得紧紧的。
  可是,他分明窥见一道身影,就倚在门上,挡住了门缝透出的光。他还嗅到清幽的熏香气息,是太子喜爱的冷梅香。
  冷冽的香气,一如此刻的疏远。
  “你不想见我?”叶星辞凑近门缝,嗓音嘶哑而苦涩,“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看丢了公主,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你别怪罪别人,当时是我值夜,我真的、真的没想到她会走!顶替公主,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跟于章远他们无关。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门里的人一语不发。
  看来,太子一个字都不想跟自己说。
  叶星辞哽咽了,颤抖的呼吸拂在门缝,像一个疯子在自说自话:“你担心我,却也恨我,是不是?我会将功补过,留在北昌,绝不辜负肩上的担子。我在宁王府挺好的,他发现我骗他,也没难为我,就这么……这么凑合过了。”
  他抿住嘴唇,羞于表露自己和楚翊的浓情蜜意,怕太子难以理解。
  门后依旧缄默着。但他知道,太子就在那。
  “岱岚,你注意身体,早点睡。小满说,他有一次发现你长了一根白发。我一天也没忘记我是齐人,也常记挂着你。”
  门缝倏然亮了,人影离开了。
  “珍重,后会有期。”
  叶星辞粗暴地用衣袖揩去满脸的泪,跌跌撞撞地快步下楼,跑出客栈大门。一阵眩晕袭来,靠在于章远身上缓了片刻才好。
  他垂头丧气,裹紧斗篷彳亍在街头,迎面撞上一个仓皇奔来的男人。
  那人借着撞击紧紧拥住他,担忧而恼火地在他耳边责怪:“四舅说你离家出走了,吓死我了!你才刚退烧,出来乱跑什么?小心我打你屁股!让你满屁股开花,提前迎来春天!”
  ps:小叶只把太子当储君和好朋友。
  第147章 那个男人,是红烧肉
  宽厚温暖的怀抱,似乎能消融一切郁结。
  叶星辞深陷其中,先是剧烈咳嗽,接着愤恨地嘶喊:“我怎么这么笨啊,把个大活人弄丢了!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理我了!不理我了!”
  “怎么,他们几个还在跟你闹别扭?”楚翊想当然道。
  “不,你不懂,你不懂……呜呜呜……”
  楚翊脱下自己的罩袍,裹在穿得并不少的老婆身上,困惑而恼火地看向宋卓:“为什么又拿公主的事刺激他?每个人都有责任,又不全赖小五一个。你们若真想回家,尽管去吧。就算庆王参我,我也不怕。”
  “啊,不是……我们……”宋卓回望太子下榻的客栈,百口莫辩,挠了挠头。
  “你们四个,快跟王妃和好!否则,我不客气了!”紧随楚翊身侧的罗雨冷冷地喝令,双手朝腰间一摸,没摸着刀,于是顺势改为叉腰的霸道姿态。
  “别扯上我,我俩打一开始就没闹别扭……”于章远嘟囔。余下的三人互相看看,旋即团团抱住兀自抽泣的王妃,边跳边笑:“我们和好啦,和好啦!啦啦啦!”
  “说话就说话,别随便抱病人!碰坏了!”楚翊剥开那六只手,紧接着将心上人打横抱起,阔步朝府衙走去,低声调笑,“但是我可以抱。”
  “放我下来,丢死人了!在大街上呢!”叶星辞羞愤不已。
  “那你先把眼泪止住。”
  他抹去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好了,我不哭了,放手。”然而,勾在腿弯和后背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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