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综合其它>替嫁之将> 替嫁之将 第86节

替嫁之将 第86节

  第154章 过年就要抱抱
  二十四,写大字。春联在腊月二十四就用红纸浓墨写好,还有许多一笔挥就的“福”字,寓意“福气不断”。水缸,箱柜的“福”,则倒贴。
  楚翊的丹青力透纸背,矫若惊龙。叶星辞酸溜溜地问他,怎么什么都精通?
  楚翊不觉得这是什么长处,身为皇子,精通六艺是基本能力,毕竟皇家提供了最好的教习。还安慰书法一般的叶星辞:“别失落,你的字已经很漂亮了,不过不及你容貌之万一。你是侍卫,我是皇子,若你也接受过我这样的教育,一定写得比我还好。”
  这下,叶星辞更失落了——我受过你那样的教育,我可是在东宫跟太子一起学的。
  他练字时坐不住,所以书法不出众。幼时在家写春联,曾被父亲批评为“春蚓秋蛇”。甭贴门神,单凭这丑字,就能把妖魔鬼怪吓跑。握笔姿态不够优雅,手像鸡爪子。
  总之,一无是处。娘在一旁也跟着沉默。
  叶星辞很委屈,大过年的,小嘴噘得能挂油瓶,啪嗒啪嗒地落泪。四哥安慰他,蚯蚓和蛇都很灵动,父亲是暗中夸你呢。鸡爪又叫凤足,是在说,你是人中龙凤。年后,叶星辞回东宫请教太子,太子说:你四哥说得对。
  在院里贴罢春联,又上街凑热闹。
  货郎在卯着劲叫卖,鼎沸人声混杂着千奇百怪的气息。春酒的清香,屠苏酒的药香,笼屉冒出的面香,炸物的焦香。猪油的荤腥气,山货的土腥气,寺庙飘出的烟火气。
  街头有人踩高跷翻跟头,寓意“更上一层楼”。民众喝彩叫好,哗啦啦地抛铜钱。女人孩子都穿了新衣,用凤仙花汁染了红指甲,再穷也得裹条新围巾、系个红头绳。别的商铺都贴“福”,独独青楼在大门口贴个“春”,这样来年生意才旺。
  前方人头攒动,是变戏法的。三仙归洞,空碗取水,白纸变面条。还有纸蝶化生——靠两柄扇子,扇得纸蝶蹁跹飞舞,栩栩如生。
  “逸之哥哥,快看!冬天也有蝴蝶!”叶星辞透过人潮的缝隙窥去,英气精致的脸庞在凛风中绽开笑意,如梅花绽于寒枝。他在看热闹,殊不知,一旁的男人却在看他。
  一只温厚的手掌,裹住了他的手。也用温柔的话语,裹住他的心:“人多,别走散了。”
  “不会的!”叶星辞侧目,回握那只手,用力得几乎要骨血交融。
  前面几人约好了似的,纷纷让孩子坐在肩头,挡住他的视线。听着如雷的叫好声,他迫切想看看又变了什么戏法,急得跳脚。
  “哎,都讲究点,怎么还把孩子举起来了!高处可冷了!”
  忽然,腿弯一紧,竟是被楚翊竖着抱起!如此,视线就与其他小孩相齐了。左边有个流鼻涕的幼童瞥他一眼,像在说:你几岁了?你爹可真年轻。
  一个大人,被抱着,混在一堆小孩里,给叶星辞尴尬坏了,“丢死人了,快放下!哎,先别放,在喷火呢!哇——”
  楚翊笑而不语,搂紧怀里结实修长的双腿,耳廓渐渐红了。看看左右那些携儿抱女的,他眼中闪过刹那的落寞。
  一旁默不作声的罗雨注意到主人的变化,轻轻叹了口气。
  看了一会儿,叶星辞从半空降落,牵着楚翊逃离,连说“太丢人了”。其实,根本没人留意他。他吸入了冷气,咳嗽一阵,道:“变戏法的可厉害了!”
  “没你厉害,他能把女的变成男的吗?”楚翊坦然调侃。
  叶星辞嘿嘿地笑,跑去买热腾腾的蒸鱼糕。
  他能感觉到,楚翊已经彻底不在意这些了。不再愤怒,不再耿耿于怀。过去的一年,有甜有苦,有如愿以偿,也有事与愿违。
  但都过去了。
  过年,给了所有人一个与自己和解的机会。所有遗憾和心结,都能用一句“大过年的”带过。一切都会消散在爆竹声声中,千秋万代,一年年都是这么挺过来的。好像在这一天,以往的苦难就归零了似的。
  回到府衙里的住所,叶星辞又坐进浴桶干蒸,感觉自己像年夜饭上的一盘菜——清蒸小叶子。郭郎中叮嘱,等不咳了,才能动身回都,这也是他们留在本地过年的原因。
  楚翊照常在旁陪着,喂茶喂点心,不许旁人代劳。他说,虽然我不喜欢你的牛牛,但也不想让旁人看。叶星辞便天真无邪道:“好,今后这是你的专属牛牛。”
  楚翊尴尬得直冒汗,半天没吭声。
  午后,李青禾也从外县赶来,大家聚在一起包饺子玩。
  知府本要设宴款待,请来伶人表演时下流行的“百戏”。楚翊劝对方,千万别为了自己而铺张扬厉。现任知府是个实在人,也是个清官,真就没管他们,此刻正在后宅与家人共享天伦。
  为新政奔波一个多月,李青禾清瘦了,愈发显得坚毅精干,沧桑的面孔嵌着一双刀尖般锐利的眼。
  他说,自杨家倒台,翠屏官场换血,新上任这一批官吏都是有识之士。先前始终被小人压制,终于有机会施展手脚。全府六个县,他已经跑完五个。妄图阻挠新政的恶贼谋害王爷未遂,大部分地主士绅都很配合,生怕被指为同谋。
  聊了会儿公务,又聊起为捉凶犯而设立的冬季泅水比赛,场面颇为壮观,下饺子似的。叶星辞笨拙地将手里的面皮捏做元宝状的饺子,说道:“真想去参加,可惜我病着。”
  楚翊完全不信,哼笑一声:“你可别逞能了。”
  李青禾摊着两只沾了面的手,恭谨地关心王妃身体如何,又问:“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妃就不怕水吗?”
  “不怕。”叶星辞擓一勺猪肉大葱的饺子馅,倔强道:“那些曾打败我的,非但勾不起我的恐惧,反而会令我更想征服它。”说完,他笑着瞥一眼楚翊,狠狠捏起饺子皮,炫耀自己的勇敢。
  罗雨瞄着他凶巴巴的动作,又忧心地看一眼主人的臀部。
  “王妃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李青禾赞道,“与下官认知中的江南女子迥然不同,是下官肤浅了。”他负责擀皮,擀得又快又好,一个人供应全场的饺子皮。一看便知,务农那几年没少操持家务。
  “李大人,我这外甥媳妇了不得,那可是骗……翩若惊鸿的绝代佳人。”陈为搓搓手指的面粉,意味深长地笑笑。
  叶星辞瞪一眼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少年四舅,知道他仍看不惯自己,故意戳他心窝子:“我住在永固园时,多亏四舅从中撮合,三天两头给九爷创造机会。不然,我还做不成你的外甥媳妇呢。没有四舅相助,就没有我和九爷的姻缘。拜堂时,该多拜四舅几次才对。毕竟这里面,有你很大一部分责任……啊不,功劳。”
  于章远他们全都阵阵窃笑,陈为被噎得手发抖,把饺子包坏了。
  罗雨牢记答应过王妃的事,要站在王妃这一边,低声补了一刀:“舅老爷,少说两句吧,你那饺子包得像脚丫子似的。哈哈,我可真幽默。”
  “怎么连你小子也不支持我了?唉,真该把听荷带在身边,她最崇拜我了……”陈为气得翻白眼,索性拍拍手不包了,在飞扬的面粉中拂袖而去。
  李青禾在旁谨慎地微笑,表情像在说:王爷的家庭内部有矛盾?这是我能听的吗?
  之后,他找了个借口,退出房间。
  第155章 第一次都给了你
  楚翊始终置身事外,任凭四舅挨欺负。他认真雕琢手里的面团,亮在掌心:“小五,你不是属兔么,我给你捏了个小兔子。”
  “你手可真巧。对了,你还能随手用狗尾巴草编小马呢。”叶星辞小心接过白胖可爱的小兔,和平凡的饺子们放在一起,接着也开始创作,“你属猪,我给你捏个小猪饺子。别人吃煮饺,你吃猪饺,哈哈……这是猪耳朵……猪鼻子……”
  楚翊看着那长长的猪鼻子,越看越像牛子。他清清喉咙移开视线,闲聊道:“齐国皇宫过年不吃饺子吧?”
  “不吃。我们齐人吃年糕,汤圆,糯米饭这些。”叶星辞仍在捏“猪饺”,揪出一条猪尾巴,“所以,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包饺子,包得不好看也正常。”他想了想,随口一说:“九爷,我很多第一次都给你了,你也一样。”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其中蕴含的暧昧。初次亲吻,初次爱一个人,初次与人携手步入红灯万千的华堂,初次同生共死……这些初次,都是甜美的秘密,不可与外人道也。
  唉,丢大人了。
  他脸红得像泼了一舀滚水,抬眸偷瞄旁人。
  属下们在嗤嗤地笑,互相交换眼色。罗雨的神情淡漠而复杂,用那双尽是刀茧的手细细地捏饺子。楚翊面不改色,却双耳通红,叫人怀疑那对耳朵放进水里会不会淬火似的滋啦一声。
  “我听说,北方会在饺子里包铜钱哦?”叶星辞离桌,翻出一枚铜钱,讪讪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来,我也包一个。看谁能吃到,新年交好运。”
  年三十,放爆竹。一声两声百鬼惊,三声四声鬼巢倾。十声连百神道宁,八方上下皆和平。
  吃罢丰盛的晚餐,入夜之后,百姓在街巷燃起篝火,将完整的竹节丢入火中。竹内是密封的,很快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破声,提着灯笼的孩童们也随之爆出欢笑。家境富裕的,还会买来用硫磺伏火法造的火药烟花来赏玩。
  “九爷,快出来!”叶星辞率先奔到府衙大门,回头朝楚翊招手。
  知府安排了匠人,在衙署前的大坪打铁花。
  夜色下,几名赤膊汉子手持木板,一挥板,一击打,将刚出炉的炽热铁水迅速击向天空,霎时化作星满天。几个汉子却能进退自如,不被烫伤。
  每一击,都像敲在叶星辞心上。他先是一缩,又笑得更欢,悄悄攥住楚翊的手。铁屑凌空迸溅,转瞬即逝,璀璨夺目,如泼金撒银。铁花星光映着灿灿眸光,彼此的笑脸,和新旧交替的夜穹。
  同一片天空下,家里和东宫也是这样热闹吧,叶星辞又潮起思乡之情。娘吃了什么?四哥手臂的旧伤不疼了吧?太子是不是也在赏烟花?
  “爹,娘,这可真好看!”知府怀中的幼子欢叫道,夫人、妾室和其余儿女也笑得烂漫,其乐融融。
  叶星辞羡慕得眼眶泛红,听身边的男人问道:“第一次在异乡过年,很想家吧?”
  “当然想。”他笑嘻嘻地压低声音,“不过,你也说过,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家。”
  见楚翊也望着知府那一众儿女若有所思,叶星辞心里蓦然一酸——楚翊很喜欢孩子。没识破自己时,他不止一次畅想过老去后含饴弄孙的日子。固然释怀,终有遗憾。
  可是,我也遗憾啊,叶星辞想。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你也不能给我生孩子,咱俩扯平了。他不再想这些没结果的事,专心欣赏眼前的漫天铁花。待热闹散尽,才恋恋不舍地回屋守岁。
  守岁,又叫熬年。
  楚翊设案遥祭祖宗,携妻跪拜。叶星辞也不知楚家先祖们是否接纳了自己,反正成亲以来都没露面表示反对。从逻辑上说,那就是接受了。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屋堂遍燃灯烛,通宵不灭,谓之"照虚耗"。如此,家中能财源兴旺,驱赶一切邪瘟病疫。
  陈为跟罗雨闲聊,眼泪巴巴地说想念听荷姑娘了。早知出门这么久,就把她也带着了。
  叶星辞这才发觉,原来四舅也早已心有所属。是啊,闲居永固园半载,是听荷相伴侍候,无微不至。这个被楚翊从青楼赎出来的小姑娘,或许会成为四舅母呢,哈哈。
  守岁要吃糕点瓜果,来讨个吉利的口彩:吃枣,春来早。吃杏仁,做幸福人。吃柿饼,事事如意。
  叶星辞困得东倒西歪,在桌旁托腮打瞌睡。他的属下们也困倦,于是兴致盎然地讨论子苓和云苓谁更漂亮。子苓高挑温柔,云苓玲珑娇俏,都挺好。
  罗雨用沾了花油的棉布擦着刀,冷冷斜睨四人:“她们肯定也这样讨论过你们。从前可能觉得,你们都不错。现在则认为,你们都不太行。”
  “为什么?”于章远不解。叶星辞也精神了,侧耳聆听。
  “因为,现在有我作为对比。”罗雨淡漠回应,对着寒光凛然的刀刃哈了一口气。叶星辞忍俊不禁,于章远他们义愤填膺,差点背过气去,又不敢跟罗雨打一架。
  “行啊,你小子这张嘴越发利了,像你的刀一样。”楚翊也笑了,吩咐道,“叫厨房再煮点饺子做夜宵。”
  罗雨得令而出,厨院很快送来他们亲手包的饺子,用水藻双鱼纹的青瓷盘盛放,取吉祥之意。
  叶星辞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包的,丑得夺目。他蘸着香醋和辣子,一口一个,忽然嘴里咯噔一下,牙龈剧痛:“哎呦——”接着吐出一枚铜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藏起铜钱硌自己的牙。
  在众人的哄然大笑中,他忍痛玩笑道:“这叫木匠挨板子,迎风吐唾沫——自作自受。”
  这两句俗语启迪了陈为。他知道这外甥媳妇不擅文墨,故意刁难:“不如,我们来作对联吧!就以‘新年’为题,九爷先来。”
  识字不多的罗雨当即开溜,于章远他们抓住把柄,追出去嘲弄他:“嘿,文武双全的罗队长怎么怂啦……”叶星辞作为王妃没法脚底抹油,只好硬着头皮参与。
  楚翊不假思索,开口便是佳句:“冬风吹递山万重,我与流年两不归。”
  “‘万’对‘两’,妙哉!”陈为道,“该王妃了,千万不要吝惜才情啊。”
  叶星辞故意多吃了辣子,嘶嘶哈哈地吸气,示意自己不便说话,请别人先作。同时搅动脑筋,调动毕生所学,就像拼命搅和一锅稀粥,指望捞点干的。他高挺的鼻尖渗出汗,既辣也紧张。
  楚翊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欠身拿干果,悄声提醒:“生肖。”
  生肖?没错,生肖……新年是鸡,旧岁是猴,该说点什么?叽叽叽鸡来啦,吱吱吱猴跑啦?
  “除夕良宵暖,人间此夜同。”李青禾简简单单做个对子,拱手而笑,“下官不才,献丑了。”
  “新贴桃符照旧帘,聚坐华堂待晓钟。”陈为吟罢,幸灾乐祸道,“王妃是不是被辣得脑袋发空?”
  叶星辞抹抹嘴,终于从混沌的脑海中捞出一副对联:“金鸡驭春入窝来,瑞猴乘月上树归。”
  “噗哈哈——”陈为拍案大笑。
  楚翊以袖掩面,也笑得前仰后合,旋即正色评价:“我认为极为生动。耳朵一听,脑中便有画面,这便是好句。”
  “说到对联,下官前几天听闻一首童谣。”李青禾敛去笑意,神情黯然,搁在桌面的粗黑手指紧攥成拳,“泥瓦匠,住草房。纺织娘,没衣裳。卖盐的,喝淡汤。种田的,吃米糠。炒菜的,光闻香。编席的,睡光炕。”
  楚翊亦是神色一暗,痛心道:“这是从哪传出的?”
  “不知道。”李青禾沉缓地摇头,“无论是何地传出,可见民生多艰,下官痛心得一夜未眠。更坚定了要把新政推下去,继而推广全国的决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