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91节
钦差又看向尹北望:“太子殿下,皇上召您回朝。”
“我明日启程。”尹北望让夏小满去安排钦差歇宿,自己则与叶霖攀谈。
叶二心生怨怼,浑身戾气,脖颈暴起青筋:“大军为国死战,为何没有犒赏?四弟丢了条胳膊,十多万士卒都盼着嘉奖呢。国库空虚,怎么不把修陵的事缓一缓?反正,我不去砍树!”
叶霖朝外看看,又瞪儿子一眼,缓缓摇头,随后命其去伐木。
尹北望跟在负气离去的叶二身旁,友善道:“这次巡边,我随身带了些体己钱,以你们父子的名义分给军中的弟兄。参战的、有功的多分点,留营的少分点,争取人人有份。”
“怎能让殿下破费,多给大伙儿分点口粮就行了。”
“口粮是口粮,金子是金子。”尹北望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金子?”
“我带了一万两赤金。”尹北望轻飘飘的,道出沉甸甸的话。
他慷慨献出巨资,熔成金豆子,发给浴血奋战的将士。次日临行前,特意让手下暗中放出风:金子是太子给的,该感念太子的恩情。
东宫的车马走出几里,叶四追了上来。
他坦言,近日通过和东宫侍卫聊天,陆续掌握了这些人在村庄遭劫那一夜的行踪。后来,他再次试探,却发现不少人的细节对不上,颠三倒四。
只有谎言,才会在重复的过程中出错。
尹北望透过镂空车窗,瞟一眼对方空荡的衣袖,难以置信:“你还有心思查这些?怎么,你想扣下本宫的人,继续盘问?”
叶四恭敬道:“末将不敢,只是想耽误殿下一个时辰,再问问。我答应过小五,要查个水落石出。”
“石头不在本宫这里。”尹北望被此人的耿直逗笑了,高声道:“起驾!”
“殿下,我五弟去哪了?”叶四又策马追来,满面忧急。
尹北望说,自己也很想知道。
虽然早知那笔金子的用途,夏小满依然心疼坏了。夜里,他趴在枕头嘀咕:“还好,公主把八成的嫁妆都留给了你,才扛得住挥霍。叶二哪见过这阵仗,都惊呆了。”
“我也肉疼,但这是必要的割舍。想图谋大业,就不能吝惜钱财。”
夏小满忧心:“殿下,你不怕皇上知道了,更猜忌你?”
“猜忌?”尹北望冷笑,“随他吧。从前他猜忌我,我委屈,因为我没野心。现在他猜忌我,我毫不委屈。”
“等回去,你就要对俞仁文动手?”
尹北望听出他话里的犹疑,有些不耐:“小满,开弓没有回头箭。别想对不对,只想成不成。作恶的是俞仁文,不是我。”
他们在黑暗中闲聊,两口子似的。
只要不在宫里,夏小满就觉得,他拥有太子很多。不只是半个时辰,而是半天,一整天……一辈子……
他小心翼翼,摸索到太子的手。那手颤了一下,没再动。
第306章 大业将成
“殿下,这附近景色秀丽,我们在郊外找个小院儿住两天吧?就两天。”夏小满央求。
尹北望轻嗤:“你是不是,还要本宫去种菜浇园?我七岁就不扮家家酒了。”
夏小满不敢磨人,便放弃了。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挤进二人枕间。尹北望惊了一下:“你怎么把这家伙带上床?”
夏小满低声道歉,把松鼠小满撵走。
“它很老了吧?”尹北望躺回枕上。
“十来岁了。”
“可惜啊,那个擅长拟声的侍卫,叫阿耀的,战死了。”
夏小满悬着心,以为太子会提起自己私放叶星辞的事,越说越恼,又来锁喉。然而,太子接下来却说:“不然,等你的松鼠归西之后,就让他天天学松鼠叫。”
夏小满开怀一笑,说那可太吓人了。
“说实在的,你和我中意的那一类男人,一点边都不搭,不过……你也挺好的。”不知为何,尹北望突然说起这些。
夏小满想说,情缘很奇妙。
叶小将军也不是宁王喜欢的那一类——宁王本喜欢姑娘。但他不敢说,只是静静享受眼下这一刻。
回宫之后,尊卑悬殊,再没法这样亲密了。
抵达兆安时,金桂飘香。
夏小满先去市井商铺取来江北的线报,之后才回东宫。入夜了,他理清杂事,跟广结朋友的干儿子夏辉打听后宫动向。
夏辉说,俞贵妃想让皓王参政,为皇上分忧。但皓王一心扑在女儿身上,总怕有人下毒手,成天在府里陪老婆、带孩子。俞贵妃恨他没出息,被个三瓣嘴的小怪物拖住了。
太子走后,叶贵妃一改孤傲,对皇上热络起来。看得出,皇上挺有成就感。现在,常宿在叶贵妃处。
“对了,干爹,琳儿三天两头来借钱。”夏辉嘟囔。
“临走我不是告诉你,随她借去。”离宫前,夏小满把私房钱都交由夏辉管着,供他结交别宫的太监宫女。
“她是挺漂亮,可不值这些。你给她的,在宫外能纳三房美妾。”
夏小满笑了笑,说自己和琳儿是朋友,不图她的美色。
待太子面圣归来,夏小满讲了后宫动向,又说起线报:“宁王的舅舅逃回去了。北昌老皇帝的陵寝里,有个尼姑是我们的探子。她说,宁王情绪消沉,常去找他三哥。”
“他是要出家么。”尹北望轻笑,打听叶星辞的下落,夏小满说不知。
黯然沉默许久,尹北望才猛然回神,说起面圣经过。皇上的态度还算温和,他猜,叶贵妃朝着龙耳朵吹了不少关于自己的好话。
“我看不透叶贵妃。”尹北望喃喃道,“女人的心,像海一样,看不到底。”
夏小满拨了拨烛火,盯着明灿灿的火苗,又心疼起那一万两赤金。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每一颗赤金熔成的金豆子,都坑坑洼洼——被牙咬的。士卒们哪见过成色这么好的金子,视如珍宝。
流岩城外,有个总旗官第一千次拿出金豆,欢喜地告诉旁人:“我要给我娘和媳妇打耳环、簪子!告诉她们,这是太子爷赏的。”
他的金豆很大。围攻奇林时,他勇猛无比,率先跃上城墙并生还,有“先登”之功,擢升为总旗。
夜色中,驿车缓缓来了。
士卒雀跃起来。夏天的家书,秋天才到。营区里很热闹,识字的帮不识字的念信。
有个随驿车而来的汉子,急寻峪平府坎洼村的洪家二郎。那总旗收起金豆,忙过去问何事。
那汉子打量他一眼:“你认得我不,我住村西,你家出事咧!全村凑了盘缠,差我来寻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过半个时辰,令人震惊的惨案传遍军营,一时炸营了似的。军中最重纪律,洪总旗的上司却没罚他,层层上报,直到将洪总旗带到叶大将军跟前。
“大将军!”
洪总旗的脸上糊满涕泪,脖子涨得比头粗。
“向州峪平府知府俞仁文,听说小人的寡母、嫂嫂、妻子均貌美,强掳到府里淫辱,还将我的大哥乱棍打死!女眷不堪羞辱,先后自尽。姓俞的压下此事,只说是失火,将卑职亲人的尸首和家宅一把火烧了!死无对证!”
听者无不震怒。
叶二气得直哆嗦,当即就要出门找俞仁文算账,被父亲拦下。
“求大将军,为小人做主!”洪总旗哭倒在地。
洪总旗的同乡群情激愤,不顾军纪,挤进城中衙署。跪求叶大将军为同袍做主,奏请圣上杀了俞仁文。
“闹什么,都回营准备就寝!”最初的愤怒过后,叶霖惊觉,这便是太子所说的,那个完美的理由。
这一手太高了,也太狠了。
叶霖冒了一身冷汗,随即上折,六百里加急递送御案。恳请圣上将罪魁斩首,首级于军前示众,否则军心不稳。
奏折还没送到,此事已沸沸扬扬传遍江南,简直像有人在雇人传扬,披甲人无不愤恨切齿。
俞仁文在写给贵妃姐姐的密信中说,他是受狐朋狗友撺掇,当时醉醺醺,便一时冲动。事后处理得很干净,那家人是失火遇难,已经结案了。现在,当地有人要杀他,想去兆安躲一躲。
“陛下,不能单凭那些村民的三言两语,就问罪朝廷命官啊。”俞氏跪在圣驾前,梨花带雨,“臣妾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他动谁不行,去动军户!还是常备军,叶霖麾下的!尤其是个刚立了功的!”齐帝暴躁地踱步,将叶霖的折子摊在宠妃眼前,“这几天,叶霖连上十道折子!”
尹北望静静旁观,唇边浮着一丝冷笑。
当俞氏哭不动了,他才开口,竟是袒护俞仁文:“没有确切证据表明,是俞知府作恶。圣意不可被民意裹挟,不然,随便有人想做什么,只需煽动民意就能达成目的了。”
俞氏诧异地瞪大泪眼,立即附和:“太子说得对啊!”
尹北望又道:“峪平府恐怕不安全了,不如,让俞知府来都城暂避。便装入城,不会有人知道。”
俞氏连连点头:“太子说得对啊!”
夏小满斜眼瞧着这蠢女人。她只有些争宠的小手段,当太子认真玩起阴谋,她远远不敌。
齐帝赞太子高风亮节,与俞仁文有过节,却能仗义执言,“朕让叶霖稍安勿躁,容朕慢慢查。查个一年,风波也就平息了。”
两日后,俞仁文抵达兆安。
然而,半夜又有人行刺,吓得他惶惶不可终日。
尹北望前脚派出刺客,后脚热心提议,不如让俞知府悄悄住进宫里,只要不进后宫就行。俞氏担心弟弟的安危,求得齐帝点了头。
叶霖敦请查办俞仁文的奏折,如雪片般刮进宫。齐帝看得见白纸黑字,却看不到,愤慨已极的军心。
不知是谁,将俞仁文在宫中悠闲的生活透了出去,卖力散播。这下,连兆安的守军和宫城禁卫军,也都怒火万丈。
战士在前线浴血,收复城池,姓俞的败类害人家破人亡,还仗着国舅身份在宫里快活度日?
通政司,参劾俞仁文的奏折堆积如山。朝堂上,百官杀意腾腾。此人不除,不足以平息江南几十万将士的怒火。
俞仁文更不敢出宫,终日龟缩。
齐帝在前朝硬起心肠,要杀小舅子。一回后宫,又被宠妃的眼泪动摇。
连表妹叶妃都说:“这些臣子,就是借题发挥。陛下今天同意杀俞知府,明天他们又要杀别人呢?要陛下停修陵寝呢?晾他们一阵子,下月就消停了。”
齐帝深以为然,也跟百官较起劲:“即日起罢朝,让太子挡在前面,为朕分忧。”
太子能力出众,将质疑统统挡在前朝。面圣请安时,都说风波日渐平息。
一日,宫外忽传,皇帝已被俞氏姐弟挟持,伙同几个道士,以迷魂药摆布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