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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 第241节

  他叫那丢金子的同乡说说,最后一次见金豆子是何时。对方说领酒时还在,后来被人撞了一下。喝完酒,发现盒子开着,金豆不翼而飞,遍地找寻不见。
  叶星辞琢磨一下,问:“你是不是喝得很急?”
  对方点头。
  “掉酒碗里,喝下去了。恭喜你啊,明天要变神兽,拉金子了。”破案之后,叶星辞冷峻地瞥向黑脸汉,话锋一转,“事情解决了。现在,该治你出言不逊、动摇军心之罪!”
  “小人只是一时失言啊!”黑脸汉惊恐地屈膝,求将军开恩。
  叶星辞冷脸不语,瞄着即将拉金子的齐人。他早就看出此人性情温和,等着对方开口。果然,拉金子开始求情,说算了,是自己先冤枉人家的。
  僵持片刻,直到所有人都为黑脸汉求情,叶星辞才慢条斯理道:“暂且记下,来日将功折罪。念在你们团结,赏一条猪腿。”
  众人雀跃。
  翌日,叶星辞得知,那齐人真的拉了金豆子。然而,他能解决偶然撞见的小事,却控制不住军中蔓延的猜疑。
  昌人怕遭背刺,自己的头不是头,那是同袍邀功的筹码啊!升两级呢,肯定有人心动。于是,众人开始孤立行伍中的齐人。
  齐人也委屈窝火,觉得这恰恰印证了自己的确不受信任。人一委屈,就敏感。这昌兵对着我擤鼻涕,是嗤之以鼻。那昌兵放了个响屁,这是想化作惊雷劈死我。伙头兵也刁难我,菜似乎变咸了。
  猜疑如毒。不伤皮肉,直击根本。
  第373章 骗人,我最擅长
  叶星辞明白,士气的好与坏,其实只隔一层窗纸。军营会把人的某种情绪成百上千倍放大,营啸就是这么来的。
  他召集军议,与一众将领商讨,如何平息军队内部突然爆发的互相猜忌。
  有人道:“还是不能混编,该让齐军的降卒继续单独成军。这样上战场,谁敢?万一真有人背后捅刀子——”
  叶星辞用凌厉的眼神制止对方说下去,随后看一眼四哥。四哥垂眸不语,眼下发青,透着失眠后的疲乏。空荡的左袖,随呼吸而轻晃。
  叶星辞感到心疼,在帐中踱着步环顾四周,话语铿锵:“那样,正中敌人的诡计。这一来一回,军心就折腾散了。归顺的齐军,由家兄整合操练已久,早已剔除了不安分的,送到后方垦荒屯田。我信任他的能力,也信任所有留下来的同乡。是啊,同乡!我也是齐人,难道把我也单拎出去?”
  他像一杆会走路的枪,明艳艳、银晃晃,随时会扎人。眼神是枪刃,扫到谁,谁便不自觉地屏息。
  众将由衷敬畏这个年轻人,也认可他,不再说撤销混编,三言两语地建言献策。甚至有人说,组织南北将士们互相搓澡、洗脚,增进友谊。
  “很多江南人不搓澡。”叶星辞在帅案后落座,轻轻说了一句,而后陷入沉默。
  四周都是魁梧的汉子,说话瓮声瓮气。他夹在中间,感觉就像被人捂住耳朵,推进了水里,一切都闷闷的。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愈发的乱。
  这些天,他心系军事,没料到这种攻心计。作为主帅,该有预见。不得不说,这是明着来的阳谋,而他在这一回交锋中败阵了。
  不难猜出,是尹北望从千里之外的兆安给齐军支招。尤其是这一条:携昌军人头归营,升两级,厚赏。堪称四两拨千斤的狠辣刁钻。
  混编这一步,或许真的走错了。太心急,步子大,扯到蛋了。
  可是,必须将错就错。没空拍大腿后悔,要想办法解决。唉,真想把脑袋剖开,用勺子搅和搅和。
  “叶将军?”
  不知何时,四周安静下来。远远的操练声,随着校场的风,刮过中军大帐。原本齐整的呼喊中,似乎多了罅隙。
  叶星辞回神,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大家的提议,我都记住了,会仔细考虑。大战在即,诸位安心练兵,这两日我就会解决此事。”
  众将散去,唯四哥没动,想继续商讨对策。
  “你脸色不好,快去休息。”叶星辞笑嘻嘻地把兄长往外撵,“我已经有想法啦,回头跟你商量。”
  其实,他此刻的脑袋,比叫花子的碗都空。空茫中,泛起淡淡的气馁,和孤单。他忽然好想抱一抱妹妹,可她和娘都在重云关呢。
  或许,他不是想抱妹妹。只是渴望一个拥抱,来容纳短暂的脆弱。
  为了驱除这些情绪,他骑着雪球儿独自出营,策马驰骋,踏碎旷野的岑寂。
  衣袍被风灌得猎猎作响,白马的银鬃化作一道雪浪。四蹄溅起草屑,在夕阳中如萤火翻飞。马蹄踏遍满地碎金,也将烦闷碾成齑粉。
  叶星辞勒住马缰,长吁一口气,望着倦鸟模糊的剪影。天慢慢暗下去,像有人在一笔笔刷着最淡的墨。
  “我不孤单。这余晖,也会洒在逸之哥哥的肩头,天涯若比邻。”他如白鹤般傲然昂头,与正在吞咽落日的老天爷闲聊,口吻如老友,“我站得高,自然要受风雨吹打,对吧?那些看似迈不过的坎,都是你赠予我的向上的台阶。”
  唠了一会儿,叶星辞觉得心情好多了,这才开始思考对策。沉闷时,不利于决策,容易犯错。
  他把白马当成爱人,注视那对清澈懵懂的大眼珠子:“敌人攻心,那我也要从心出发来破解。互相搓泥、洗脚这种办法,肯定不行。逸之哥哥,你怎么想?先别吃草了,看着我。”
  叶星辞一把捧住雪球儿的大长脸,深情凝眸。
  “哦,你说我该发挥特长,也就是骗人。善意的谎言,是一剂良药。”
  雪球儿哼哧呲牙。
  “你笑了,你认可我的思路。好,我再想想。”
  叶星辞放开马脸,牵着缰绳遛了许久。步履虽缓,思绪如飞。直到最后一线残阳沉没,他双肩一振,五官舒展,飞身上马奔营区而去。
  和四哥商议后,他对三个兄弟下达密令——选一些好手,不惜代价,活捉几个齐军游骑,切勿外传。
  后日清晨,俘虏到位,超预期地捉了八个。
  司贤挂了彩,屁股挨了一刀,险些成了四瓣。他趴在床上,朝满脸担忧的叶星辞嘻嘻笑:“不碍事。下回再有公款逛窑子的差事,记得派给我,就算抚恤了。”
  “滚。”叶星辞笑骂一句,扭头对传令兵肃然发令:“传我军令,全军列阵!”
  十余万人集结踏出的烟尘,经久不散,浊浪直抵天际。
  甲胄连绵,如巨蟒蜕下的银鳞,映着初升骄阳。旌旗猎猎翻卷,将士与刀枪却肃立如松。一动一静中,从前军奔来数骑轻骑。他们在军阵中穿梭,将主帅的训话传到后方。
  末列士卒虽闻讯稍迟,那份诧异却丝毫不减。
  他们听见,昨夜有一队归顺的齐国弟兄,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不禁伸长脖子,拼命朝点将台眺望。
  隐约看见,一道玉树般挺秀的身影,在昂然踱步。仅看轮廓,便能感到割人心魄的锋芒。好像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包括此刻足下的高台,都是他的磨刀石。
  “今早一起床,我眼前,就多了一伙俘虏。以及,一纸信笺。”叶星辞冷眼斜睨八个绑缚在地的齐军,抖开信笺,高声念诵,“归顺以来,寸功未立。今受猜忌,以此明志。”
  其声泠若碎玉,掷地有声。
  念罢,他倏然抬眼,眸光如淬火剑锋直贯三军,“听懂了吗?昨夜,一队归顺我军的江南同袍,舍命捉住他们,以此明志!”
  他在朝阳中眯起双目,高举手臂,挥舞手中的宣言:“为什么?因为他们很愤怒。自投诚以来,大家跟着家兄刻苦操练,积极混编。他们相信,打回家乡,天下归一,就能彻底过上好日子。他们也明白,回归齐军,或侥幸升一级,然后又是无休止的溃败。而留在昌军,才能真正封妻荫子。”
  叶星辞眼尾泛红,似胸中热血正在外溢。声渐激越,响彻百丈之外:
  “然而,在即将彻底融入昌军,建功立业、为万世开太平之际,却被敌人的几句空话挑拨,遭到江北同袍的猜忌。他们愤怒,但清楚,错不在袍泽。所以,他们自行组队,豁出性命,连夜抓来敌人,表明效忠的决心!”
  叶星辞施展着高超绝伦的“骗术”。与其说是玩弄人心,不如说是抚慰人心。
  “敌人说什么,我们是嗜血狂徒,来扰我军心。敌人害怕了。不过,每一场战役结束,都有很多敌人不再是敌人。会像我的老乡们一样,融入昌军的每一路队伍。
  说什么,收编降卒是用来送死?江南的弟兄们,左右看看,这段时间一起操练的江北同袍。这不叫送死,叫并肩为战!至于说,底受不受信任,大家不妨看看我。”
  说着,年轻的主帅看一眼高悬的“叶”字帅旗,一拳捶在自己心口:“皇上敢让我这个齐人统兵治军,岂会质疑诸位?”
  红日越悬越高,映得他眉间英气愈盛。他环顾三军,被满腔热血激出的吼声铿锵悦耳,如咬金断玉:
  “敌人怕什么,我就偏做什么。打仗,打胜仗!让战事尽快结束,才能尽快回家。带着军功和封赏归乡,而不是作为败兵流寇!”
  “战,战,战——”万军齐呼,欲破天幕,千万双充血的眼睛灼灼发亮。
  待声浪渐息,叶星辞沉下面孔:“话说回来,军规森严。那些擅自离营行动的齐人,固然勇猛,但必须责罚!我不清楚他们是谁,因为他们只留下八个俘虏和几句愤慨的豪言。我推测,至少有上百人。各部回去查一查,知情者检举有赏。”
  “别罚他们了,叶将军!”“是啊,将功折罪吧!”将士们动容地呼喊,各个虎目含泪。
  他们左右顾盼,仿佛那些无畏的江南同袍就在身边。
  叶星辞在点将台负手而立,面若凝霜,威严地扫视千军:“日落之前,如果一个都没查出来,那我便佩服诸君的情谊,不再追究。”
  他当然没法追究,因为俘虏是他下令抓的,这群勇士压根儿不存在。
  重要的是,让昌军相信,他们身边有如此赤诚无畏的异国同袍。而归顺的齐人也会觉得,自己所在的群体受到了庇护。
  南北士卒,会像两股绳,迅速重拧在一起。
  敌人敢用一纸空文挑拨人心,他就敢虚构一群梦幻勇士,把人心重新粘合在一处。
  叶星辞侧目,迎上四哥赞许的目光,狡黠地挑眉一笑,几乎想做个鬼脸。他看着愈发刺目的日头,这阳光,也会洒在逸之哥哥肩头。
  想到这,眉间灼人的英气便化作春水。
  第374章 什么叫帅
  “接下来,我将点兵出战。”叶星辞朗然开口,“进攻南边的齐军主力,来一场硬碰硬的野战。此战过后,齐国边军将被彻底打残。”
  又强调:“短兵相接,要神挡杀神。当对手投降,要心怀悲悯。见惯生死,仍然敬畏。严禁杀降冒功,那可能是你明日的同袍!”
  停顿一下,他平静地作出惊人部署:“我将亲率前军,带诸君奔赴胜利。”
  直到这一天,面对接连的突发情况,他才真的领悟何为带兵、治军。从王爷的传令兵,到领兵一千、一万,再到如今的十数万。
  磕磕绊绊走了两年,才发现,似乎刚刚开了个头。
  动员过后,叶星辞点了七万兵马。一万骑兵,六万步卒。父亲手握八万兵马,除去留守的,所能投入战场的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他亲率前军,四哥率左军,护大军左翼。左翼至关重要,因为此战的突破点在左——大雨来临,给齐军的堡垒搬新家之后,左翼将会面对曾经的沼泽。而四哥的忠心部将,曾经的受骗者李总镇,护左后翼策应四哥。
  大军翌日开拔,在那座空置的小县城驻军休整备战,等待时机。或者说,天时。
  叶星辞一向不信玄学,却也忍不住偷偷搞了一场祈雨仪式——光膀子跳舞,树枝沾水,往身上抽,嘴里念叨“天灵灵地灵灵……”。
  是儿时在宫里看的,故国的太上皇喜欢这些。
  酣畅淋漓地跳完之后,他猛一拍脑门:不对!这些年江南也没旱过啊……哎呀,这是洪涝时挡雨的仪式!
  于是,他慌忙擦干身上的水,边裹衣服边对苍天大喊:“错啦,刚才不算数!你啥也没看见噢!”
  若楚翊见了,肯定要笑成一只鹅。
  一想到夫君,叶星辞穿衣服的动作变缓,甚至想再脱了,满心绮念。他垂眸,看着一片火烧云从胸口蔓延到腹肌,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他舀起一瓢冷水,对着胸膛浇了下去。几乎能听见,炽热的心“滋啦”一声,淬了火。
  自分别,他便禁欲。他憋着一股劲儿。
  他要做噬咬敌人的凶兽,用爪牙叩击颤抖的大地。做九泉之下翻身的地龙,撼动战场。做十万刀剑齐出鞘的铮鸣,震碎旧山河。
  他要做过年时的爆竹,爆个大胜仗。不过,他不盼自己的姓名家喻户晓,家家吃饱就好。
  许是老天难以欣赏他诡异的舞姿(他猜只有逸之哥哥会喜欢),三日后,就等来了入秋最大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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