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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 第263节

  第403章 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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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男人,形如枯槁。映在夏小满水盈盈的大眼睛里,活像两根刺。
  负责监管的太监靠近,将厚厚一沓纸,呈给夏小满。密密麻麻,都是蠹王的自省书。
  夏小满一目十行,边读边丢。丢了最后一张,他冷冷地抬眸:“当初,皇上认为太上皇修陵过于靡费。你来劝皇上,正说着,太上皇来了。你忽然扇了自己一耳光,还跪下了,陷皇上于不义。有这事吧?”
  “是。”蠹王畏畏缩缩,“都是,都是姓俞的贱妇唆使。”
  “怎么没写?”
  “这就补上。”蠹王拾起满地的自省书,手指肿胀发红。冬天时,他生了冻疮。
  夏小满莞尔一笑,声音清如山涧:“王爷,你有多久没见你闺女了,一年多?”
  “十六个月,零十天。”
  “牵肠挂肚啊,数着日子呢。”夏小满感叹,“皇上知道你想她,恩准你们相见。她很好,做了缝唇术,还会讲一点话了。”
  夏小满抬手,宫女牵着梳羊角辫的小丫头迈进破殿的门槛。她的发带缀满珠宝,衬着华美的衣衫。她已经走得很稳,面纱之后的双眼,像两颗会发光的杏仁。
  蠹王慌忙整整发冠和破旧的衣袍,泪眼追随女儿,俯身张开双手:“阿囡,阿囡,爹在这呢……”
  夏小满牵过孩子,蹲在她身边,指着蠹王:“公主殿下,想跟他说什么?”
  小公主奶声奶气,口齿不清,吐出的话却刺耳:“丧心病狂,狗东西。跪下。再想想,还有什么,对不起,我父皇。”
  蠹王如遭雷击,两腿一软跪坐在地,掩面而泣。他数着日子牵挂的女儿啊!他抱在怀里,用小汤匙一点点喂养的女儿啊!
  “想不想留在这?”夏小满歪头问。
  小家伙哭开了:“不要,不要,要父皇!”
  蠹王哭得像一滩烂泥。夏小满瞥他一眼,叹了口气,牵着孩子离开,算是完成了皇上交待的任务。
  他抱着孩子,在春意融融的御花园闲逛,用孩子气的口吻道:“殿下,那些话以后咱们不说啦,奴婢给你念歌谣好不好?”
  小家伙伸手去抓蜻蜓,咯咯地笑:“丧心病狂,狗东西。”
  夏小满心情复杂。这些话,都是尹北望让人教的。
  远远的,有个宫女看见他,立即跑了。是皇后的人,常在此蹲守。
  许久,叶皇后乘步辇而来。抬辇的太监几乎一路小跑,怕母女俩错过。那个胖宫女跑在最后,越落越远。
  在夏小满的印象中,母女俩得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叶皇后脸色苍白,尽量端庄地快步而行,却假装偶遇:“呦,夏公公散步呢。”她气都没喘匀,便关注女儿,轻轻掀开面纱:“上回见,刚做了缝唇术,看看恢复如何……哦,还成。”
  夏小满宽慰道:“回娘娘,从民间请的大夫说,长大了,疤就慢慢淡了。”
  他感觉,一道怯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陪在皇后身边的前友人琳儿。他冷眼相待,她讪讪地垂眼。
  “丧心病狂,狗东西。”小公主软软地开口。
  叶皇后脸色更白,眉眼微微扭曲,颤声问这是跟谁学的?
  忽然,她身边的宫人全跪下了,一把清冷的声音刀子似的逼近:“朕批折子时生气,被孩子听见了。不妨事,几天就忘了。”
  此时,胖宫女终于抵达终点,跪在不远。她在一片沉寂中突兀地粗喘,想憋却憋不住。
  尹北望问她慌什么,她说没跟上。单凭这一句,尹北望就猜到,皇后急着来“偶遇”女儿,才把这胖宫女落下了。
  “没有朕的旨意,不许私自见公主。再有一次,朕就把她送到大臣家寄养。”
  叶皇后脸色灰败,口称遵旨。尹北望冷漠地叫她多休息,抱起孩子绕过她。夏小满紧随,走出很远,还望见叶皇后在原地发呆。
  尹北望把孩子交给随行的宫女,说风有点大,给孩子找个帽子。
  之后,对夏小满道:“刚接到战报,那女人的二哥打了一场撼天动地的……大败仗。青出于蓝啊,比他爹还惨。”
  这个大喘气,让夏小满的心先上后下。一边担忧,一边佩服那女人的五哥。他坦率道:“陛下,或许真的该迁都了。”
  “迁?”尹北望冷笑,“你看,宫里多平静。街上,也是繁华依旧。一动,就全乱了。真到了那一天,迁到哪都没用,不如守着兆安这座高城深池。”
  主仆俩一前一后,穿行在无数打苞的春枝之间,隔了半步。尹北望身着深红龙袍,夏小满身着御赐的大红蟒袍,一队宫人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像要送他们去拜堂。
  彼此都知道,末日不远,可还是如此日复一日地活着。就像,被判秋后问斩的犯人,在死牢里仍旧每顿饭都不落。等刀落在脖子,也就彻底踏实了。
  夏小满下意识看着男人的后颈,修长如玉枝,托着漂亮的头颅。那头转过来,眸淡如水:“怕什么。天塌下来,朕顶着呢。”
  “算算日子,姓吴的小子已经断七了。”夏小满闲聊。
  “怎么,你要给他烧纸?”尹北望揶揄道,“多纯粹的一枚棋子啊,差点就助朕破局,可惜了。准是楚九杀的,永历小儿可狠不下心。”
  “我猜,是小昌帝自己要杀,宁王绝不会说这话。”夏小满柔声反对,抒发己见,“因为,他不想让君臣叔侄之间,永远有根刺。”
  尹北望一怔,抬手点了点:“小满,你是对的。朕对宁王的敌意和仇视,影响了朕的判断。”
  “我有句话,问了陛下别生气。”夏小满顿了顿,见对方默许,便说下去,“你是不是,绝不会向宁王献降?”
  “死也不会!”尹北望神情一冷,“也就是你,换个人问这话,已经被杖毙了。”
  夏小满心里有数了。他们两个,要死在一块了。想到这,砍刀提前落下了,他忽然踏实了。
  余光中金光一闪,他下意识躲了一下。原来,是一根金簪,和他先前送给爹同乡那个很像。
  “朕发现,你好久没簪那根祥云金簪,以为被下面的人偷了又懒得追究。”尹北望塞进他手里,“赏你一个差不多的,再想用时,就用这个。”
  夏小满心里像碗油泼面,滋滋啦啦地冒着香气。他脸色飞红,把簪子纳进袖口,“没丢,是送给我爹的同乡了。”
  “另一个小满呢?”尹北望随口问。
  “它有点泄泻。”
  “谢谁?它还有别的主人?”
  夏小满笑道:“吃坏东西,跑肚了。”
  “哦,还用上医书里的词了,怎么不说它体虚滑脱呢?”
  二人一起笑了。
  夏小满收起笑意,有些忧心,怕松鼠死掉,它已经很老了。
  尹北望侧头逗他:“朕让太医给它号个脉?”
  夏小满抿嘴忍笑,捂着眼睛故作伤感,想听更多俏皮话。谁料,男人竟说:“我们再像上次一样,一整天十二时辰都呆在一起,四处逛逛吧。”
  他心花怒放,看了看对方有些憔悴的脸,选择拒绝:“不必了,陛下把这一天用来补觉吧,你脸色不好。”
  尹北望蓦然止步,有些动容。似乎想问,这不是你最想要的?为什么,要放弃你最渴望的,只为让朕好好睡一觉?
  他的脸有点泛红,掩去了憔悴。他甚至显露出痛苦的神色,为从未触及的某种境界而懊恼。
  这时,夏辉从后面赶上来,说有两名官吏觐见。夏小满一听姓名,都是东宫的故吏。
  尹北望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说应该是西南匪患的事。先前,是叶家老三在那边剿匪。实在不行,还是再叫他去吧。
  “从前东宫詹事府的那些人,越拧越紧。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尹北望无奈,“朕不愿搞党争,可为了应对战事,不得不愈发重用他们,来制衡其他人。”
  半月之后,天崩地裂。
  尹北望本想让叶三去西南剿匪,恰好文茹郡主欠安,便准了他七天的假,居家照顾母亲。同时,也准了在工部任职的叶大的假。
  结果,兄弟俩逾假不归。
  第404章 被嫌弃的眼泪
  尹北望觉得蹊跷,叫夏小满带上礼物去叶府看看。夏小满在花厅坐了半天,点心都吃撑了,还不见叶家兄弟。问管家,管家说去催催,也没了影。
  夏小满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叫随行的侍卫去搜。
  这才得知,叶家人借着“为主母祈福”的幌子,在后花园的小楼斋戒,而后集体消失。只留下毫不知情的几百奴仆,这帮人还觉得挺自在,清闲度日。
  招待夏小满的管家,是打掩护善后的,也是最后一个开溜的。
  叶霖投降了。叶家叛逃了。
  夏小满眼前发黑,浑身抖如筛糠,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宫的。他做足铺垫,才禀明此事,可尹北望还是当场昏厥。
  叶皇后得知消息,没来探视,而是避到风和园,寻求叶太妃的庇护。
  “抄了叶府,还有叶霖三个亲家的家。”尹北望一睁眼,便嘶哑地下旨,“所得全部没入国库。所有奴仆,女的发卖,男的送铁矿场。至于沾亲带故的其他官员,暂不追究。”
  前来请安的妃嫔中,有一个哭成泪人儿。叶三的岳丈家,也是她的娘家。
  “别哭了,朕还没死呢,都下去。”尹北望冷淡地把头转向里侧,合起双眼。
  周围清静了,他才起身,就着夏小满的手喝药。在药汤的滋润下,嘴唇不再惨白。
  “叶霖这老家伙,太不要脸了。”他被呛到,咳了几下,“朕不想影响他们父子带兵,才没派人盯着叶府,结果……脸都不要了。”
  “慢点喝。”除了这个,夏小满也不知说什么。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难道说,会有转机的?谁都知道,不会了。
  主仆俩四目相对,都很平静。静默中,喝药的声响,像一个人溺亡前的挣扎。
  春分之后,传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博观城解围了,叶霖和麾下几万瘦兵弱马自由了。坏消息是,昌军主动解围,叶家军改旗易帜,归顺于昌。
  整编之后,昌军继续向东、南推进战线。有的州府殊死抵抗,守军尽墨。有的州府望风而降,百姓因免除债务、减免赋税而欢欣鼓舞。
  目前,昌军距兆安一千三百里。
  夏小满觉得,自己大概活不到二十六岁的生日了。入夏左右,甚至更快,战火就会烧到兆安。
  城里,百姓如常生活,歌姬凭栏轻吟。
  一方面,消息闭塞,心存幻想,觉得我们大齐没准也能冒出个战神,力挽狂澜。另一方面,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背井离乡。而且,听说昌军不屠城。真到那一天,就顺天应时吧。
  转眼清明。
  夏小满刚从城外为爹扫墓回来,夏辉就急匆匆而来:“干爹,你可回来了!”
  夏小满心一沉。
  “有个投敌的官员,揭发齐国内廷的大总管,也就是干爹你,贪得无厌,向地方官索贿敛财。”夏辉越说越急,像烫嘴似的,“他说,搜刮民脂民膏,都是为了填你的胃口,把烂账全算在你身上了!还亮出了你的亲笔信,惹得民愤滔天。”
  夏小满心绪翻腾,却面色无澜:“我也是为皇上分忧,处处都要花钱,只好从贪官身上榨。”
  “咱走吧,我有钱,够咱爷儿俩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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