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死亡吗?
亦或是不可更改的宿命吗?
邬识缘攥紧了拳头。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因为那些所谓的主角而死?
世间大义,天下苍生,他可以死于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也可以死于天劫祸世,救世间苍生草木于水火。
可偏偏,他死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诚然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但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一切都可以改变,故而天机不可泄露。老观主捋了捋胡须,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邬识缘垂下眼帘。
从前只道人定胜天,而今所见所闻,皆应了那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邬识缘盯着石桌上的残局,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只是突然有所感悟罢了。
在怨恕海上无缘无故死去的他,同任人摆布的棋子有什么区别?
老观主抬手一召,天边远远飞来一道利刃光影:百年前曾有高人卜算天机,九霄观会迎来一位不世出的天才,那将是我们宗门的转机。
通体墨色的长剑悬停在半空,虽是木剑,却比金石所锤炼的兵刃更加锋利,剑身上泛着古朴的暗光,悠久的岁月感扑面而来。
邬识缘微微怔住:这是
没错,这就是梧桐子,我们九霄观的镇观之宝,上可引风雨,下可起狂澜,有神鸟凤凰之神力。老观主在剑身上轻点,梧桐子被送到邬识缘面前,为师相信你就是九霄观一直在等的人,收下它吧。
梧桐子由历任观主掌管,接下梧桐子,就代表接下了九霄观。
师父,这不合规矩。
要说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从师父手中接下梧桐子,带领九霄观重回道尊,那是假的。
但时至今日,在知道自己可能是主角们踏在脚下的工具人后,邬识缘已经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收下梧桐子了。
或许他并非天才,亦不是九霄观的转机。
老观主不知他心里的纠结苦闷,随意地摆摆手: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又是九霄观的大师兄,梧桐子和九霄观日后都要交给你,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关系。
唯一吗?
邬识缘突然想起一件事:马上就是收徒大典了。
在他所窥见的未来中,其中一个主角就是他的同门师弟。
此人有无上机缘,在收徒当天接连突破了三品境界,不仅使得梧桐子认他为主,还让早已收山的老观主破例将他收为门下弟子。
九霄观日后真正的观主也是他。
会有这样一个师弟出现吗?
邬识缘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纷杂的情绪:此事不如等到收徒大典结束后再说。
老观主思忖片刻,颔首:也好。
邬识缘的境界早就超过了他,如今又突破了九品,他心里早就有了打算,等收徒仪式结束后退位让贤,借着大典将观主一位与梧桐子一同托付,倒也合规矩。
老观主收起了梧桐子,嘱咐道:那你好好养伤,灵相受损需得将养月余方才能痊愈,这段时日切勿操劳,药圃里有事吩咐你师弟们去做就好。
邬识缘兼修丹道,在后山开辟了一大片药圃,灵植娇贵,往常他都亲自照看,从不假手他人。
没什么体力活,我自己来就好。邬识缘顿了一下,又道,徒儿有一事相求,还望师父应允。
宿命究竟是真是假,梧桐子是否属于他,半个月后就有答案了。
在那之前,他要先做一件事。
邬识缘眼底锋芒毕现:我想改修无情道。
第2章
根据所修之道不同,道士分为出家与不出家两种,出家的道士要断尘缘,舍俗欲,终生不得娶亲,也不得沾染荤腥。
修的便是无情之道。
修行之路多苦楚,无情道的要求更为严苛,九霄观建立之初也曾崇尚此道,后来出了个混不吝的观主,认为红尘里滚过才能更好的体会人生百态,于是酒肉不忌。
此人占了九霄观百年运势,救宗门于危亡之际,最终成就一代道尊。是以在他之后诸多弟子效仿,不再闭门造车,而是入世渡人渡己。
如今的九霄观里,只有老观主一人是正儿八经受过戒的出家道士。
怎么突然想修无情道了?
邬识缘是孤儿,无父母尘缘,虽有众多倾慕他的男男女女,但从未动过心。他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突破了九品境界。
有今日的成就,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老观主不解:你已是九品境界,可见以前的修炼之路并未出错,何苦出家,守那清规戒律?
不是心血来潮,修无情道的想法邬识缘早就有了。以往向他示好的人不计其数,不乏死缠烂打者,出家是能一劳永逸的法子。
当然他下定决心要出家,确实是受了渡劫经历的影响。
据那道声音所说,他是主角们共同的白月光,是他们爱意与相思浇灌后开在心间的花。总结起来就五个字主角都爱他。
无论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想和任何人产生情感上的纠葛。
邬识缘躬身一拜:徒儿心意已决,还望师父替我主持受戒仪式。
道士出家要受戒,由德高望重的老道士主持仪式,斋戒沐浴,奏请神明,若是破了无情道,轻则影响境界,重则危及生命。
相当于给自己加了一道心魔禁锢。
此事唉,罢了罢了。邬识缘主意正,老观主深知他脾性,轻叹一声,你既已决定,那为师就不再劝了,不过受戒仪式繁琐,你重伤未愈,最好过些日子再举行。
都听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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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相受损要静养,正好要照顾药圃,邬识缘索性搬到了后山的草庐。
这里距离九霄观有一段距离,人烟罕至,十分僻静,山间溪流从上而下,距离草庐十几米的地方有天然形成的温泉,终日有蝉鸣溪流声相伴,是个散心养伤的好地方。
傍晚时分,邬识缘照例拎着小竹篮进入药圃,准备采一些温养身体的草药去泡温泉。
灵植上萦绕着淡淡的灵气,位于药圃中央的灵气格外浓郁,黄澄澄的。邬识缘小心翼翼地拨开叶子,颇为惊讶地看着藏在叶子后的果子。
巴掌大小,散发着甜香。
这株萤日草是他从一星天的拍卖会上带回来的,传说这是生长于咏蝶岛的神秘灵植,由鲛人的眼睛所生,果子有奇效,可使人入梦,见到思念之人。
竟然真的结果了
邬识缘轻轻摘下果子,他拍下萤日草只是被流传的凄美故事打动,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真能得到萤日草结的果子。
温泉池边是光滑的石壁,邬识缘将准备好的草药放进池子里,微烫的水淹过腰际,邬识缘眯了眯眼睛,舒服地喟叹出声。
经过这几天的休息,邬识缘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冷静后再回想渡劫时发生的一切,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坊间的话本通常只有一两个主角,可那道声音说这个世界里的主角数不胜数,有与他同门的师弟,也有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少年豪杰。
市井纨绔,名门之后,将他视为白月光的人遍布正邪两道。
就连覆水间的魔尊都视他为唯一的知己。
邬识缘越想越觉得荒唐,且不说他和魔尊并无过多交集,他一个大老爷们,又不是长生楼美人榜上的倾国绝色,那些人痴迷纠缠他作甚。
是吃饱了撑的?还是眼瞎了?
简直可笑。
邬识缘抹了把脸,矮下身,温泉水淹没到胸口,他嗅到草药散发的清香,神思一片清明,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名字。
谢行昀,师逢春,屈舫
这三人分别是十二星宫这一代的首席弟子,逍遥书院的小帝师,商会的少会主,与他相交久已。
亦是主角。
在从前的交往过程中,三人都没有对他表现出风月方面的心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结识的方式确实有些蹊跷。
十二星宫素来与四海万佛宗不合,他与谢行昀却是在极乐山相遇,至于师逢春和屈舫就更离谱了,是在六合鬼山碰的面。
一个掉进书袋里的读书人,一个掉进钱眼里的铜臭客,总不能是想去乱葬岗教尸体四书五经,和死人做生意吧?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再看什么都显得蹊跷。
邬识缘仔细回想了前半生,他知交遍天下,友人十之七八都是宗门才俊和世家子弟,并且都是对方主动向他示好。
这样看来,他的吸引力比美人榜上的绝色佳人还要大。
难不成这些人与他相交都有所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