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邬识缘思索得出神,待走近了才发现草庐前站了个人,他心头一跳:顾百闻?
  夜半出去不是什么大事,鸠占鹊巢的可是顾百闻,但或许是探寻之事与顾百闻相关,被抓包后,邬识缘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点心虚来。
  师兄。
  不是顾百闻。
  都是师弟,师兄为什么会先想到他?兰轻流走近几步,他换了和顾百闻一样的白色道袍,一身锋芒无从遮掩,好似山间霜雪,师兄未免太偏心了。
  邬识缘眯了眯眼睛,看清他手上的梧桐子后,脸色突变。
  月色清冷,剑身上淅淅沥沥,滚落几颗殷红的血珠。
  在他身后,草庐门户大开。
  第6章
  诸如谢行昀,师逢春之流哪个都不是光风霁月的主儿,能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皆手腕高明,行事果决,由此可见主角多是不好相与的。
  但邬识缘做梦也想不到兰轻流竟然胆大妄为到半夜来草庐行凶。
  你做了什么?
  一个是接连突破三层境界,又引得梧桐子认主的天命之子,一个是卖糖糕的一品修相者,若是两人对上,顾百闻一定不是兰轻流的对手。
  邬识缘抬手召来桃木剑,骤发的灵力震荡开来,兰轻流被逼得停下脚步。
  师兄这是做什么?他双手握住梧桐子,勉强稳住身体。
  到底差了几个大境界,就算有神剑在手,初出茅庐的兰轻流也没办法与境界圆满的邬识缘抗衡。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兰轻流脸色煞白,一缕血迹从嘴角蜿蜒而下:咳,咳咳
  桃木剑横在他肩头,轻轻一压,少年挺直的肩背就弯了下去。
  邬识缘居高临下:说,你半夜三更来此处意欲何为?
  师兄想杀了我吗?兰轻流仰头看他,我只是来看看师兄,师兄就要杀我,可见师兄对我早有厌弃之心。
  邬识缘承认他有一剑杀了兰轻流的冲动,万般祸事皆起源于主角,要是能把根源解决掉,就一了百了了。这也是他一开始想的馊主意。
  然而剑没有靠近兰轻流的脖颈,稳稳停在肩头,未进一分。
  你对顾百闻做了什么?
  顾百闻的出现于他是个变数,或许对主角而言也是突发情况。
  太行的话还历历在目,就算不论顾百闻与他有缘一说的真假,他还欠对方见面礼未给,若是叫人在他的地盘上遇害,那他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
  兰轻流恍然大悟:原来师兄是觉得我伤了顾百闻,所以才对我刀剑相向。
  他顺着邬识缘的视线看到梧桐子,残留的血迹不多,已经干涸,兰轻流神色古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后却只是低低地笑了声。
  师兄果然偏心。
  邬识缘眉心紧蹙:师门内部严禁械斗,无论是你还是顾百闻,若真伤了对方,都要交由师父,按规矩处置。
  而他要做的,就是拿人问罪。
  师兄为何看到剑上的血就认定是我伤了人?我在师兄心目中就如此不堪吗?兰轻流抚过剑身,指腹上蹭到零星血迹,我和师兄今日初见,从前并无交际,但师兄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邬识缘不得不承认,他对兰轻流有先入为主的偏见。站在他的立场,是主角害他身死,四舍五入说是仇人都不为过,他自然觉得主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因为我抢走了梧桐子吗?我可以将剑送给师兄
  别叫我师兄!
  邬识缘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梧桐子怎会认你这样的人为主。
  在九霄观生死存亡之际,梧桐子被贼人掳走,是老祖宗奔波多年才追回,之后一人一剑坚守道观才没让九霄观就此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对九霄观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柄剑。
  而兰轻流显然不明白这一点。
  身为梧桐子之主也,却无握紧手中剑,守护九霄观的觉悟邬识缘轻叹一声:我的确不喜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兰轻流不是主角,就算没有所谓的宿命,他也万不可能与兰轻流交心。
  邬识缘收起桃木剑:你走吧。
  兰轻流愣了下。
  今日之事是我误会了,就算不信你,我也该信梧桐子,神鸟所化之剑驱邪避恶,又怎会伤及无辜之人。邬识缘垂眸,神色轻蔑,何况以你的脑子,还伤不到他。
  邬识缘侧身躲开他的手,往草庐里走去。兰轻流想追过去,却被结界拦住。淡金色的结界将药圃四周笼罩起来,草庐成了一方安宁净土。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兰轻流蹲在地上,满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师兄怎么会这样对我?不对,这不对!
  有什么不对?
  难道我该一见你就温和地询问你为何来到这里?问你剑上有血可是受了伤?让你进屋,给你上药,说我十分满意你这个师弟,送你灵丹妙药和修炼秘籍吗?
  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这些未曾发生的剧情凭空出现在邬识缘的脑海中。
  这才是正轨。
  这样发展下去,他才会成为兰轻流心目中的白月光。
  邬识缘醍醐灌顶,突然窥见了死局中隐藏的生路。
  结界将声音一并隔绝,草庐内静悄悄的,床上鼓鼓囊囊的大包一动不动。
  还不起来?
  邬识缘等了两秒,没有回应。
  外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顾百闻能睡着就怪了。
  在黑暗之中,所有秘密都被藏匿在被褥里,包括情绪。
  想装就装吧,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邬识缘没有拆穿他,转身离开了寝室。
  脚步声逐渐远去,顾百闻才掀开被子一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邬识缘不让兰轻流叫他师兄。
  全天下只有他可以叫,只有他是邬识缘的师弟!唯一的师弟!
  顾百闻使劲搓了搓脸,兴奋到颤抖的双手缓了许久才恢复,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赤足蹦了好几下才冷静,翻出药膏,朝点起灯的书房走去。
  书桌前,邬识缘双目微阖,单手撑着额角,烛火下的脸庞显出几分苍白病态。
  强行动用灵力的后遗症开始发作了,他现在浑身疼得厉害,喘口气都像上刑。
  今晚既探了顾百闻的虚实,又从兰轻流的反应中找到了应对白月光命运的办法。
  收获颇丰,就连疼痛都不那么难熬了。
  邬识缘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发现书房里多了个人,直到顾百闻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腿边,沾着青绿色的药膏一点点往他的手上涂时,他才发觉。
  灵相撕裂的痛楚远超烫伤,他早就忘了这茬。
  邬识缘没有抽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顾百闻动作。
  顾百闻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而是一个生意做得红火的小掌柜,这与他原本的推测大相径庭,但仔细一想,又十分合理。
  商人逐利,心思玲珑,在顾百闻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等他上完药,邬识缘才出声:不装睡了?
  顾百闻动作一顿,缩了缩脖子:没有装睡。
  那方才叫你,你怎么不应?
  药膏里添加了薄荷,闻起来清清凉凉的,邬识缘将另一只手递到他面前。
  想来初见时顾百闻就发现了他手上的伤,所以才特地带了药膏过来。
  倒是细心。
  顾百闻大着胆子,脸贴在他手上蹭了蹭:我害怕嘛。
  脸上皮肤娇嫩,比刚出炉的糖糕还要软上几分,就算是被疼痛麻痹的手背也能感觉到温热柔软的触感,邬识缘一时语塞,忘了要说什么。
  那兰轻流凶得很,我都不敢见他,怕他一剑杀了我。
  邬识缘蜷了蜷指尖:他无缘无故怎会杀你?
  因为我抢了他的风头。顾百闻一边给他另一只手上药,一边絮絮叨叨,今日在收徒大典上,他先是得了梧桐子的承认,又接连突破境界,在所有人都关注他的时候,不巧我从天而降了。
  邬识缘挑了挑眉。
  顾百闻说话时十分逗趣,脸上的表情夸张,轻而易举就能从他的脸上分辨出他对兰轻流的厌恶。
  师父又收了我这么个废物点心,他被师父破例收下的含金量瞬间没了,起码有一半的人都在好奇师父为什么会收我为徒。
  什么是废物点心?
  邬识缘问得一脸认真。
  顾百闻哭笑不得:我还以为师兄会问我,为什么能让师父收我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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