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哥哥新娘哼笑一声,摩挲着他的手心,语气懒散,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不太好吧?
  他的声线偏低,温声诉说暧昧的情话时有种浸透了水的温润感,此时嗓音里含着笑意,却能够听出明显的危险意味。
  顾百闻凭空消失,这人又突然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之间是否存在联系,邬识缘本来想诈一诈他,见他中这副反应,也拿不准了。
  你说你知道和我有关的所有事情,那也应该知道顾百闻不是别人。邬识缘斟酌道。
  莫非真是他猜错了?
  不是别人
  新娘咀嚼着这几个字,又笑了声:我竟不知你对同门师弟如此看重。
  成亲仪式进行到了拜堂,喜带盖住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众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锣鼓声骤然停滞,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静得似乎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你师父一共给你收了两个师弟,为何你对兰轻流言辞令色,对顾百闻就多加照拂?道长,做师兄可不该偏心,一碗水端不平可是会遭记恨的。
  变态就是变态,邬识缘行走江湖多年,叫他道长的人不计其数,从没有人把这两个字念得如此狎昵。
  根本入不了耳!
  邬识缘无法直视道长这个称呼了:这年头的变态稀奇,一边说自己平平无奇,一边管天管地。
  道长嫌我管多了?他好像天生就能感知邬识缘的情绪变化,越是让邬识缘不自在的称呼,他越喊得起劲,道长,我这可是为你好,那兰轻流一看就不是善茬,对自己下手都那么狠,他日对你下手只会更狠。
  邬识缘挑了挑眉:只有他不是善茬?
  道长还想听我说谁的不是?
  明明隔着盖头,但邬识缘完全可以想象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或许噙着笑,或许弯着眸子,总之一定得意极了。
  他想试探对方的态度,对方也在借机勾起他的好奇心。
  没等到邬识缘的回答,他就开了口:你那位顾师弟就算有贼心也翻不起波澜,天赋平平,也无神剑在手,这辈子都不可能修炼到你的境界。既是个废物,又何需警惕?
  邬识缘脸色一沉。
  不过他日日缠着你确实很碍眼,没有边界感的师弟不要也罢,道长开个口,我帮你解决了
  放肆!
  邬识缘一掌劈在他手腕上,喜带掉落,两人交握的手也随之松开。
  我的师弟,又怎是你这等宵小可以置喙的!邬识缘一把掀开喜服,手上的五色令旗散开,分别对应喜堂的不同方位,那么想成亲,我可以大发慈悲寻个孤魂野鬼,帮你配个冥婚。
  五色令旗镇下,小院顿时恢复了破败模样,喜堂和迎亲的众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位身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站在小院的荒草之中。
  盖头一角迎风扬起,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白皙脖颈上,喉结突出。
  与我成亲的同时还不忘布下五色令旗,伺机破除先辈所设法阵,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他鼓了几下掌,毫不吝惜地夸赞道,你何时发现了此地的真相?
  起初我也以为这是一段被封存的记忆,灵相消失,法器失灵,处处都没有纰漏,直到你出现了。
  邬识缘握住金钱剑,眼神凌厉:你我交谈皆是密音入耳,我想掀你盖头遭人阻拦,到了拜堂时你说停就停种种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段记忆受你操控。
  妖气不会作伪,你提到过九霄观先辈留下法宝保护花妖,整个村子里唯有此地有妖气。
  故而法宝在此地,先辈所设法阵也在这里。
  邬识缘熟读九霄观的三万册藏书,对各种术法如数家珍,一脉相承的法阵逃不过他的眼睛:你不过是借了我九霄观先辈之力,在法阵之中设计了一出假戏,跳梁小丑,故弄玄虚!
  而要做成这一切,少不了法阵之中的妖邪相助,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知晓当年之事的原因。
  法阵已破,花妖还不现身吗?
  被揭穿了身份,新娘却没有气恼,反而真情实感地称赞起邬识缘:一分不差,道长当真与我心有灵犀,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走过来,嫁衣荡开一圈圈艳丽的波纹。
  我看不上孤魂野鬼,此身除道长外不许他人,若要配冥婚,也只为道长殉情。
  邬识缘严阵以待,却见他停在一米之外,深情款款道:今日成亲只到拜堂,道长欠我一场洞房,他日床上相逢,还望道长怜惜。
  花香阵阵袭来,邬识缘接住了飘落的红盖头,面前的新娘眸若秋水,额间一朵绮芳花透着妖气,俨然是被困于院中的花妖。
  跑得倒快。
  邬识缘冷嗤一声,驱动五色令旗,将四溢的妖气都封在院子里。
  花妖眼神懵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又环视四周:如今是何年月了?
  她身上气质干净,不像一个背了百十条人命的恶妖。
  邬识缘心中疑惑,答道:奉熙十七年,云荒历三万六千七百五十年。
  三万六千七百五十年,竟已过了百年之久吗?她喃喃低语,一双翦水秋瞳望向邬识缘,急切地问道,秦郎何在,你可见过他?
  秦郎?
  我与秦郎马上就要成亲了,可他突然不见了,我等了他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你说,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邬识缘被问住了。
  这就是先祖瞒天过海保护的花妖吗?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屠了大半个寻芳镇的火究竟是不是她放的,为什么先祖不除妖,反而布下百年法阵,将此事一拖再拖?
  他肯定是不要我了。
  花妖神色沮丧,语气变得低落,她自顾自地拎起嫁衣,转了一圈:为了嫁给他,我亲手绣了这件嫁衣,你看,多好看的嫁衣啊,若是穿上它,我一定会成为世间最美的新娘。
  妖气涌动,忽然,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厉声质问道:你说人与妖是不是一定没有好结果?道长,你说啊!
  邬识缘被喊愣了,下意识握紧金钱剑。
  不对劲。
  花妖身上的气质纯净,妖气也稀薄,不过短短几秒,妖气暴涨,就连气质也变得浑浊不堪。
  发生了什么事?
  凡人为何如此善变,上一秒还抱着你缠绵,下一秒知道了你的身份,就避你如蛇蝎?她状似癫狂,仿佛没有听到邬识缘的问话,愤愤地扯着头上的珠花,秦郎!秦郎!既要弃我而去,又何故骗我伤我,给我一场空欢喜的亲事?!
  暴乱的妖气撕碎了嫁衣,一朵硕大的花浮现在她身后,轮廓样子和绮芳花一样,但颜色变了,不再是纯洁的白色,花瓣上缭绕着黑气。
  花茎花根一片焦黑,像被烈火焚烧过。
  邬识缘皱了皱眉头。
  修相者有灵相,妖有本相,本相脱胎于本体,状态可以直观的反映出妖的境界。此花饱满,可见花妖境界圆满,可花的根茎枯萎,她的本体必然遭受过严重伤害。
  本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她若是在百年前那场大火中伤了根基,那火一定不会是她放的。
  千头万绪汇聚心头,只差一点就能拼凑出当年的真相,邬识缘从怀里摸出一大把符箓,试图靠近她: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骗我伤我,背信弃义,我要你去死!去死!
  花妖已然失去了理智,符箓制不住她,再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会毁于一旦。
  邬识缘眉心紧蹙,不得不驱动金钱剑。
  金钱剑一寸寸钉入妖力凝结的本相,每进一分,绮芳花上萦绕的黑气就消散一分,等到全部钉入,花朵几乎恢复了纯洁模样,花妖也渐渐安静下来。
  道长,你又来渡我了吗?
  花妖泪眼婆娑,本相被钉在地上,她无法移动分毫:迟了,太迟了,一切都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我杀了人,杀了秦郎
  邬识缘瞬间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道长是何人:你为何要杀他?
  是他负我,他负了我!花妖发出痛苦的悲鸣声,他诓我成亲,知道我的身份后对我痛下杀手,好热啊,真的好热啊,大火烧得我好痛我逃不掉,他拦着我,他们把我困在火海里,我不想死,我,我把他们都杀了。
  随着她的讲述,邬识缘脑海中浮现出了画面。
  花妖满心期待着与爱人成亲,可她爱的秦郎却想放火烧死她,村子里的人都是帮凶,他们想烧死花妖,却被愤怒的花妖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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