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在这么一瞬间,车下的厂卫一阵骚动,一行人爬到车篷上,两人就跳到树上,抖落了一层雪,铺盖在厂卫身上。
  厂卫用绣春刀划破细雪,再次滑向陈应阑。陈应阑用青花剑挡住,而后用绣春刀直击其腹部,刀尖穿透身体、毛孔,鲜血四方溅起。陈自寒躲过绣春刀的攻击,用断风劈断刀刃,砍过那人的头颅。
  而后,陈应阑跳下树,落于地面,两处各有厂卫袭来,陈应阑探开双手,各自握紧手中刀与袖中剑,目观两路。
  看准时机,猛然跳起来,而后落于两个人时候,胸膛凉意习习,青花剑捅破那人的胸膛,另一个人从身后朝陈应阑砍来。
  陈应阑连忙抽出青花剑,连带着绣春刀一起捅过去。
  那人身法极好,躲过青花剑的掏腹攻击,绕过绣春刀的插心突袭,从口袋中掏出三柄飞刃,朝陈应阑扔过来。
  飞刃带出三根又细又长的线,得亏现在天色早暗,明亮的细线在暗夜里格外清晰,陈应阑朝空中扔起青花剑,发现根本劈砍不了细线,因为甘州影卫的剑,并不如漠北的刀搀杂着血雨腥风般那么锋利,反倒因为运剑轻盈,质量并不重视。
  青花剑不如断风刀。
  于是,他干脆踩着车篷再次掠向树梢,细线同样砍断了巨树,陈应阑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便大喊道:“陈惊阙!”
  接着,断风刀穿透掉落下来的枝叶,砍过一根根细密的线,那人往后一躲,却撕裂他的面罩,一双明朗的眉目映入眼帘。
  “你是谁?”陈应阑跪坐于地上,道。
  那人看起来和陈应阑长得有几番相像,冷笑了一声,道:“荆青云。”
  他招招手,示意地东厂厂卫退下,道:“这边已经用不着你们了。”待东厂厂卫都退下,荆青云继续道,“今日我们不打不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
  整个树林里只剩下陈应阑、陈自寒和荆青云。
  “不对。”陈应阑继续道,“东厂督主依旧是魏德贤,朝野上下,从未听过‘荆青云’之名,你究竟是谁?”
  荆青云:“我确实是荆青云,谢大人说的没错,东厂督主依旧是那个老不死的玩意。但你忘了,你不过是区区一介甘州营的影卫,朝廷真正变成什么样子,你一概不知。你只知道用你旧日旧时的思想,来根据推理,这是落后的。”
  断风“咯咯”作响,陈自寒再次砍向荆青云。荆青云却后退一步,揉揉颈骨道:“我今日打累了,从早上给你们打到晚上,我不想再打了。”随后,他睁开眼睛,略微泛紫的瞳孔,同样是飞散的刘海,“我知道你是谁。陈府军可不要冲动,我现在累了乏了倦了,我的飞刃也扔完了,无聊至极。”
  陈应阑盯着荆青云没有说话。眼前的两人都长得格外相似,只不过荆青云眼角处多了一颗小痣,气质也如陈应阑不同。他是桀骜不驯,放浪不羁的,陈应阑则更显得沉稳珍重。
  在荆青云身上,陈应阑看到当年的自己。同样是桀骜不驯,放浪不羁,不管天高远阔,又或是江海四沉,都是如此。
  “我是一名刺客。”荆青云道,“奉东厂之命,来收你们人头的。”
  陈自寒:“我们?”
  荆青云道:“正是,陈府军和谢大人的头颅。”他叹了口气,略微惋惜地道,“不过可惜的是,规模太浩大了,被你们早就发现了。但是呢,你们肯定会问我,没有完成刺杀任务,还被人‘活捉’,我以后该怎么办。”
  陈自寒:“哦,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给你们叨叨完,我就自///杀了。”荆青云见两人都没说话,眼睛转了一圈,双手抱臂道,“不过要是你们愿意将我杀掉,也不是不可以,因为东厂督主会追杀我的,我的命太烂了,为了人头和悬赏拼命,根本就活不久,死后也终究不见天日,不入轮回。”
  说罢,他慢慢走到陈应阑面前,夺过他手中的绣春刀,横上自己的脖颈,道:“不如你杀死我吧。”
  陈应阑:“......”
  荆青云突然瞳孔睁大,嘴唇颤抖,如同发了狂一样,大声地道:“那就杀死我吧!!!”
  突然间他握住绣春刀,喉咙处卡上一道红印,但伤口不深,想起来大概也是荆青云最后忍心不下罢了。但也因为过度劳累,伤痕累累,最终倒在了地上。
  “怎么办?”陈应阑无声地看着荆青云,心想,他躺在这里会被秃鹫啃食而死,会被冻死,反正横竖早晚都是死。但是荆青云若是跟着两人一路,便不会死,甚至陈应阑还打算利用荆青云问道关于东厂督主的一些事情。
  随后,陈自寒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道:“上马,找最近的驿站,暂时休息。”
  车篷算是坏了,整个车都散架了,如同白骨累骸一般堆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座尸山血海。马儿同样如此,毛发血红,腹部还有青灰色的冻疮。
  陈应阑问道:“马还能走吗?”
  “诶!”陈自寒叹了口气道,“感觉走不了太远了——来,谢忱,上马,和我一起。”
  陈应阑目光动容片刻,随后将荆青云绑到陈自寒背后,荆青云躺在马尾部上,中部和前部坐着陈应阑和陈自寒。
  “做好了?”陈自寒望着身前的陈应阑,陈应阑的身体太冷了,就像是一块毫无生气的冰,陈自寒道,“你身体好冷。”
  肩膀上一热,陈应阑靠着陈自寒,目光微微眯起,浑身发抖。陈自寒料到不对,勒住缰绳,马的速度减慢,陈自寒腾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陈应阑的额头,滚烫至极,估计是在雪地里着凉了,又身负重伤。
  陈自寒焦急地道,“谢忱,你发烧了。”
  第6章
  屋内灯光昏暗,屋外风雪交加。店小二从来几叠毛巾和一桶热水以及一圈圈绷带医疗用品。还好漠北府军自有军医,陈应阑那么重的伤,恐怕真得得风寒。
  陈自寒将马驱到马棚中,放了几两干粮和蓬草,而后将昏迷的陈应阑打横抱起来,店小二又背着荆青云上了楼上的房间。
  “咚咚”有人敲门,陈自寒打开门,进来的是一名女生。她蒙着面纱,穿着漠北的貂毛披风,拿着两个盒子,徐徐走了进来。
  “宋医师。”陈自寒看着宋玄将怀中的两个盒子递到她手中,问道,“这是什么?”
  “谢忱大人临走前在甘州营有些许厨房跟着,做了些烧肉米粥托我送过来。”宋玄指着另一个盒子,道,“这是我带的一些药膏,也许能缓缓刀伤。今日寒凉,谢忱大人的伤若是不急救治,一直放任,恐怕会身体抱恙,久病不愈,怀伤而死。”
  陈自寒:“谢谢了。我先去为他疗伤,宋医生不如帮——”他盯着另一旁的荆青云道,“荆青云吧。”
  宋玄眉眼弯弯,坦然一笑,道:“如我所料。”
  陈自寒在漠北多年,常年与厥缁厮混,什么小伤大伤没有受过,自己倒是学会了一套医法,不知疗效如何,但是对抗自己的身体还是见长的,只不过他面对的人是陈应阑。
  他脱下陈应阑的衣服,衣服上被血染红,黏在皮肉上,和伤痕黏在一起。露出白皙的后背,后背上都是伤痕,新的,旧的,都没经过治疗,胡乱的贴在身上。今日与东厂厂卫一战,旧伤撕裂,参杂着新伤,流了好多血。
  陈应阑身体精瘦,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如同一块将要腐烂的糜肉一般。
  陈应阑闭着眼睛,胸膛有节奏地起伏,似乎已经昏睡过去了。
  也只有在昏睡的程度下,陈自寒才敢说出心里这番话,他用指尖抚摸着伤口,沾染了血水,却浑然不知,他怜惜地看着陈应阑,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旧伤囫囵吞枣缠上绷带,不涂药膏,新伤来不及处理,就随随便便地熬过去,你真是对你的身体一点数都没有。”
  说罢,他叹了口气,从盒子里掏出一块药膏,涂抹在新伤和旧伤上。睡梦中的陈应阑“嘶”了一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陈自寒手一松,后又看到陈应阑又睡过去了,便继续上药。
  “如果今天没有我,是你孤身一人;又或者今天我不管你,你这副身子,只能和荆青云一样,在雪中被冻死了。”陈自寒继续道。
  宋玄正在厅堂处用小锅熬着药,勺子在锅里翻滚,汤药喂着小火慢炖,清新苦涩的药味充斥整个房间中。
  “谢忱大人如何?”宋玄眼皮撩起,看了一眼推开门的陈自寒,而后又低头熬药,“药快熬好了,等谢忱大人醒了,就把药盛一半喂给他,另一半我亲自喂给荆青云就好。”
  “新旧交集,恐怕身子撑不住。”陈自寒垂下眼眸,有些愧疚,他掌心握着拳头状,扭头走到走廊外。
  宋玄:“等等。”
  陈自寒顿住了脚步,也停住推开门的动作。
  宋玄步履翩翩,缓慢来到陈自寒身后,问道:“惊阙,他究竟是谁?不过是甘州营的影卫,为何要让谢忱大人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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