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来者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从未看过沈木衾,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在沈木衾面前。
  不是闻燕声。
  “你是......”沈木衾微微张口,歪头问道。
  “解时臣。”那人淡淡道,沈木衾发现他的袖口处藏着一柄弯刀,此刻解时臣正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刀刃。
  沈木衾又问:“我们该去哪里?”
  解时臣依旧长话短说,张口两个字:“校场。”
  “啊?”
  沈木衾彻底惊呆了,他以文臣出身,从未亲身经历过什么为“校场”。他突然想到前几天闻燕声亲自跟他所说的那句话:“三日后,跟随纸上的地址,前来索命门中,我们索命门会和你磨合切磋一下。”
  当时,他还不懂究竟是有何用意,现在他明白了,所谓的磨合切磋,不过是将自己命葬在这千山万水中,没有坟,没有火,只有青纸鬼面。
  他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解时臣,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闻燕声的意思是想让我死吗?”
  “嗯?”解时臣转过身,这才深深打量着面前的沈木衾,他看了一眼,转过身,又继续走着。
  山路高远,走了那么久,始终看不到尽头。沈木衾不由得开始想念陈应阑,以前和陈应阑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无论路程多远,一路上都相谈甚欢,甚至到了目的地,还是有聊不完的话,可是日头西沉,该回家了,于是说:“来日见。”
  “闻门主是想让你死在这里。”良久后,解时臣才说,“所以待会你需要足够强大,才能免死,你现在怕死想走我也帮你顶着,你若是不怕想尝试如何直面死亡,那就加快步伐跟着我赶紧去校场。”
  思考完,沈木衾觉得来了便是来了,越过解时臣继续向前快步走着,他想起荆青云的信。荆青云是索命门的刺客,如今却早就死了,被东厂厂卫刺杀掉了,此次前来,一是为了闻燕声,二是为了荆青云。
  校场一派气势,四周偌大,讲究着天圆地方之意的两层建筑,天顶是圆形,地上为方形,周遭九九八十一阶台柱,琉璃玻璃布满,坐于高处的便是索命门的门主——闻燕声。
  见解时臣推开大门,阳光照在了闻燕声脸上,只一瞬照耀着他睁不开眼,这时,她看到了跟在解时臣背后的沈木衾。
  解时臣问候道:“门主,开始吧。”
  未等沈木衾反应过来,一把弯刀就横在了他的眼前。
  那人竟然是解时臣。
  “你的切磋对象是我,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解时臣淡淡道,丝毫不慌,仿佛生离死别在他眼中心口就犹如过眼云烟一般,不足轻重。
  “唰啦”一声,沈木衾拔过腰间的银剑,剑锋光芒流转,指着解时臣。
  众人安静,闻燕声看着两个人一个站在这边,一个站在那边,对视几秒,自己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他撑着下颔,看着这一出出好戏开场。
  突然,解时臣抡起飞刃朝沈木衾奔去,沈木衾闪身一躲,躲过了飞刃的攻击,这时挥出银剑指着解时臣的胸膛就划去,解时臣灵机一动,立刻踮起脚尖,在沈木衾的上空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到他的身后,紧接着,一手抓着沈木衾的脖颈,一手挽着弯刀刺入他的肩膀。
  沈木衾吃痛立刻跳了起来,接着握住银剑,侧身进入解时臣的身体中,解时臣往后一退,银剑只是撕破了解时臣的衣袖,连皮毛都没伤及损毫。
  而沈木衾此时整个肩膀都已经隐隐发疼,鲜血流着每一寸肌肤,刺激着他的心脏,额角青筋凸凸跳起。
  一想到之前解时臣说,所以待会你需要足够强大。但是他现在发现,索命门的每一名刺客都太强了,压根不是和自己同一个水平。两人打了几个回合,身体已经很吃力了,而对面的解时臣却依旧“活蹦乱跳”的。
  他只觉得弯刀砍过他的腹中,他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浅薄,只觉得有人踩住了他布满血的手掌。
  闻燕声从坐上走下来,看着躺在中央奄奄一息的沈木衾,叹了口气,而后表情狰狞起来,踩住了他的手掌。
  “门主。”解时臣嘴里只蹦出两个字。
  “死了吗?”闻燕声问道。
  “我给他留了一口气。”解时臣拍拍手,站起身看向闻燕声,道,“他功法不高,据说以前做过打更人,但是打更人无法和刺客比,所以我见好就收,留了一口气给他,当作一个馈赠吧。”
  闻燕声道:“押走。”
  “禁阁吗?”解时臣问道,见闻燕声点点头,于是便招呼着几个手下,抬起沈木衾的身体,又绕行了几段山路,来到了禁阁。
  禁阁坐落于高山泉水之巅,几乎荒无人烟,重重阁楼,不见花红柳绿,倒是只记得眼前这浓重的雾气。
  沈木衾是被人用水泼醒的,冰冷刺骨的水一点点浸润着他的伤口,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两个部下,而解时臣正站在一旁,倚着墙边,看着一本书。
  恍惚中,沈木衾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解时臣抽动了一下嘴角,道:“不可以吗?”
  “我还活着......”沈木衾惊讶地感叹道。
  “我给你留了一口气,闻燕声那厮没说什么。”解时臣看着沈木衾那张被雨水淋湿的脸,不觉心下一软,有些旧情难续一般,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微微俯下身,抬起沈木衾的下颔,道,“闻燕声还想挽留你,所以特意让我来看着你。以后我会教导你的一切,你的功法武姿都由我来教。”
  沈木衾望着逐渐清晰的解时臣,不觉心下感激不尽,想不到这表面冷冰冰话少的人竟然有如此心思缜密的一面,他为本就快要死亡的自己留了一口气,没有下狠手,同时也一直等他苏醒过来,不过是被部下用凉水泼醒的,醒来后,他成为了沈木衾名义上的“师父”,倒也不赖。
  *
  魏德贤觉得很奇怪,最奇怪的是皇子周博云对他的态度,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周博云对自己毕恭毕敬,十分听话,现在却逐渐换了个人,不仅见到他都要躲着他,还要装作陌生人一样。
  白眼狼。
  就是形容周博云这样的“小人”。
  宫中夜夜欢,伴随着奏乐,屏风处有一个人影,周博云越过人影刚好和魏德贤对视了一番,过后自己别开了双眼,而后拉着一个人。
  那个人看背影认不出来,周博云拉着他去了廊院中,派小官锁好门,便拉着那个人坐下来。
  “灵均大哥。”周博云道。
  “你决定好了吗?”薛雀柔声问道。
  “决定好了,明日必须将魏德贤活捉入狱。”周博云说。
  薛雀赞同地点点头,将一系列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列好,于是两人相步于庭院中,薛雀有一步没一步地说这话:“其实有的时候,我很迷茫,人的一生浮浮沉沉,半生又半生,似乎没有任何的停滞。”
  “泉玉,若是魏德贤一日不除掉,北明的天空依旧是布满阴霾的。”
  周博云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只是望着宫中深远的天空,忽觉自己像是一只井底之蛙,不论怎么成长的阅历,最终都只能窥探到天空的冰山一角。
  望不到的,除不尽的。
  这八个字,只有长在深宫中的自己知道。
  “没有用的,只会安稳一段时间罢了。”周博云悲哀道,“我们隔着宫墙,墙内的人的说笑声盖过了墙外的人的争吵声,而墙外的人的争吵声盖过了墙内的人的说笑声。你我现在聊着宪吾,宪吾可能正在另一面墙内聊着我们,说怎么除掉周博云。”
  门外,魏德贤窥隙着门缝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连带着两个人的谈话声,都能收进耳朵中。他终于知道周博云为何一直在躲着他了,因为他有着更周密的计划,就在明晚。
  东厂虽然势力强大,但是硬碰硬还是行不通的,于是他立刻告诉周身的厂卫,立刻备好兵马粮草,今晚就动身前去临安,临走前,厂卫问他要不要给母后宫春槐留一封信,魏德贤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摆摆手拒绝了。
  因为周博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的就是自己。
  魏德贤已经成为风雨飘摇的瓮中之鳖。
  *
  夜晚,月上枝头,陈应阑回到房间中,看到陈自寒早就到了,他正跪在厅堂前,喝着一碗茶,热气腾腾的。
  “回来了?”陈自寒望着陈应阑,目光如火如灼。
  “嗯。”陈应阑撩开帘子,进入里间,换上日常洗漱的衣服,白色的衬衣略显宽松,搭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飘渺。他掀起帘子时,陈自寒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仿佛能把后背烫出一个洞。
  陈应阑可算受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对陈自寒,道:“惊阙,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陈自寒笑着,走到陈应阑面前,一步一步朝着陈应阑靠近,陈应阑被陈自寒推到门边,背部靠在门上,心跳却步步加快,耳根也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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