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抬眼看着陈自寒,对视了一眼又匆匆转过头,不得不说,他现在对陈自寒还是有些畏惧在身。
一是对方身材高大,二是至今没敢正眼瞧他。
“你干什么?”陈应阑问道。
陈自寒却拉起微微敞开的领口,别在脖子前,微微扣上了扣子,然后轻声道:“整理衣服。”
陈应阑:“......”
陈自寒没说什么,只是拜拜手,步伐去向茅厕的方向。
此时,陈应阑也正想去洗漱一番,便推开门,来到清泉处,脱下上衣,步入水中。他将头发披散下来,宛若流星一般,一点一根一丝地散入清水。他靠在石壁上,微微闭上双眸,任凭温柔的水流一点一点席卷着他的锁骨,他的腰身,他的腿间。
一时间觉得,这种泡在水中的生活真好。
此刻,陈自寒处理完回来,发现陈应阑没了影,心下一急,心想着这人刚回到自己身边不久,现在又要偷偷跑出去,自己莽足了劲,去探索一件事情,却一无所获。
这说的不就是如陈应阑一般的人吗?
他努努嘴,借问了几个人,知道陈应阑去洗漱了,于是他也没说什么,他自觉自己不应该去,可脚步却与脑海中的想法唱反调。
不知不觉间,他推开灌木丛,看到了陈应阑侧头躺在石壁上,月光洒下,连同陈应阑一起闪闪发光。
也许那一刻,陈自寒才发觉,原来自己喜欢陈应阑那么久了。
这次换他来等,等他愿意袒露出自己内心真实的名姓,多久都等。
第15章
“谢忱......?”
陈自寒拨开灌木丛,走着曲径幽木,来到了陈应阑身旁。
“水温如何?”陈自寒再次问道。
水中的人微微睁开眼,鸦羽般的眉毛乍合,零星水珠躺在他白皙的面容,顺着下颚线滑落,勾勒着其俊美的面容,缓缓地滴于水中,激起一滩涟漪。
陈应阑柔声道:“惊阙?”
而后面容微润,盯着自己和面前的陈自寒看了又看,随后拿起放于一旁的衣服,转头对陈自寒有些难为情地道:“你......若是又事,可否把头移开些。虽然本是男儿身,可是谢某还是认为陈某此举——有容大雅。”
陈自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连忙点头说着“好、好、好”便背过身。
按到底来说,陈自寒方认清自己的点滴心思,然则这情感非比欲望,自然是比欲望要深很多。身后的那个人,陪着自己走过无数春秋冬夏,数也数不清的红线围绕着他们,谁要是脱离谁都不行、都不许。
陈应阑走入岸边,擦拭好自己的身子,而后穿好衣服,慢慢地走到了陈自寒面前,询问道:“说吧,陈府军这个时辰不去房内休息,反而来冷泉处找谢某,居何心思?”
环顾四周,此时月光皎洁,高挂枝头,眼前是一片石板路,足够下山回房。两个身影,一大一小、一高一矮踱步于石板路中,大概是年头尚久,石板有些松动,途中陈应阑差点被乱飞的石子绊倒,还好陈自寒及时握住手臂,这才避免受伤。
夜里风冷,陈自寒又将大衣披在了陈应阑身上。
“有些事情,最好回房内说。”陈自寒解释道,“现如今朝堂上下都惊讶于你的身世,自然会在靠近你的方寸之中,暗插耳目。”
也是。
区区一介影卫,居然和五年前早已灰飞烟灭的朝廷御史长得一模一样,哪怕母后宫春槐不打算追究何事,但魏德贤其人,自是会暗箭防守。
回到房内,陈自寒安排佣人点好灯,生好火,也安排厨房做点糕点送进来。
随后脱下自己的轻铠,放于衣柜中,便坐在了床边。
陈应阑正掀开食盒,惊讶地发现里面放置着两块梅花糕,热的,冒着热气。
“你在甘州肯定没吃过,这梅花糕——乃是晏都特色。”陈自寒走上前,示意陈应阑拿一块尝尝。
于是,陈应阑看了一眼陈自寒,没说什么,便拿起一旁的筷子,切了一块梅花糕,放于口中。梅花糕混合着梅花淡淡的香气,不算太浓,也不算太烈,味道像是米酒在嘴中炸开,糯米蒸得黏稠发软,应当入口,应当化开。
“怎样?”
“好吃是好吃。”陈应阑抬眸,望向陈自寒,眸中闪烁着片刻温暖,像是摇曳的火光。
“那就好。”
说完,无言。
待陈应阑吃完了一块梅花糕,陈自寒便二话不说地接过他手中的筷子,意味深长地说:“方才厨房好像只拿了一双筷子来......还望谢影卫不要介意。”
不等陈应阑回应,他就眼快地将一块梅花糕含进嘴中。
吃完之后,他用手帕擦了擦嘴,便叫佣人收走了。
“惊阙,我还没有说完。”陈应阑喝了一口热茶,叫住了正要抬脚离开得陈自寒。
陈自寒一挑眉,面相上装作漫不经心、毫不关心地“哦”了一声,但心底早已翻起了一把热烈的、足以天翻地覆的火焰。
两个人对视着,将对方的轮廓都能尽收眼底。
“惊阙,你有话要对我说。”陈应阑顿了顿,说道,“你莫要藏匿,有些事情我都知道。”他的肩膀从紧绷到松懈不过一刹那,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身为府军,要顾虑的很多,也许我跟着你这一路来,也惹了不少麻烦......”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干脆紧闭住自己的唇,不敢抬头看面前高大的身躯。
能感觉到,陈应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从陈自寒与自己在甘州府“相遇”,一路走来虽然遇上了故人知音,但生离死别在短短几天内却经历了无数。
不知该如何奉承。
他的眼眶微微红润,怪自己没有骨气,又一次在陈自寒面前放下芥蒂,流下了眼泪——这五年来,他太累了,改名换姓却又抛头露面行走在这险恶世间。
这时,温热的触感袭来,定睛一看,发现是陈自寒将自己微微抱紧,虽然只是定格一瞬间的拥抱,但陈自寒的力道却堪比千斤顶。
话说,他名中带“寒”却为人火热,真是稀奇。
陈应阑任凭陈自寒牵着自己的手坐到床边,紧接着陈自寒单膝跪地,跪在了陈应阑身前,却道:“这世间,众生千面,自然会分裂出黑白两道。”他将陈应阑的手越握越紧,目光虔诚忠贞,“但是无论是‘荆青云’还是‘沈木衾’,错都不在你。”
“谢忱,无论你以后所面对的是什么,是跌宕起伏的命数,还是身负泰山的担子,你应当抬头向前看——莫管来时路,但行千山谷。”
“你也应当回首,因为你的身后还有我,还有强大的漠北府军。”陈自寒目光暗淡,话锋一转,道,“就算是天要亡北明,也有漠北府军足以通天的柱子顶着,北明的天不会塌的,谢忱的天也不会塌。”
良久后,陈应阑才抬起头,对陈自寒笑道:“谢谢你,惊阙。”
*
“今日早些时候,韩子安找我了。”陈自寒说道。
“韩子安?”陈应阑有些许呼吸急促,肉眼可见的是他很是紧张,攥紧衣摆,凑上前询问道,“韩厂卫有说什么吗?”
陈自寒偏了偏头,心下复杂。他知道眼前人性子压抑,但有些话,即便不出口,陈应阑也会亲自寻路成章。
“实话实说。”陈应阑见陈自寒犹豫不决,自然心里已经猜出半分,“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应该接受,难道不是吗?”
“韩子安奉东厂督主之命,项上人头。”陈自寒捻了捻衣袍,闭了唇,而后是如世纪之久的沉默,他紧紧地盯着陈应阑,又道,“你的。”
“咣啷”一声,桌前的茶水被人打碎,滚烫的液体积满一地,有些陷进地缝中。那个人就这样站在了原地,低头看着早已碎裂的茶盏。
心下有念,自有囫囵。
指尖渗着鲜血,有些滴落在地面,大概也是被茶盏划破了。
陈自寒走近一点,想握住陈应阑的掌心,示意安慰,却被陈应阑一手打落,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撞上身后的衣柜。
“谢忱?”陈自寒斟酌了一下下句话的词句,但是事到如今,却连反驳解释的机会和权力都没有,他只好说道,“明早随我去漠北好不好?”
“为何?”陈应阑紧皱着眉头,大概有些恼怒了,他的声音提高了好几调,“你带将死之人跑回漠北作甚?莫非你要让陈大将军、陈府军,陈家府邸从上至下,一一见证我落寞的一生的凄惨的死状吗?”
“漠北离晏都很远!”陈自寒自然不甘示弱。
现在局势已经到了火烧眉头的感觉,只需要一人再说一次话,就能将两人这几日好不容易维持的稳定却又虚伪的关系彻底推翻、彻底粉碎。
“陈自寒,你有没有发现,从甘州一路来到了晏都,这一路上下来我们遭遇的不测比我这五年在甘州府当影卫都多。”陈应阑涨红了双眼,语气愤懑,“现在,你又让我随你去漠北,你到底居于何心!你若是想置我于死地,现在把你的断风拿来,杀掉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