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又是万千箭矢纷纷扬扬落下,无数支箭矢刺入李从歌的心脏处。黑夜降至,她吐出一口污血,忍受着万箭穿心的剧痛。
“休!”叱罗彦看着李从歌用最后的意识,指尖沾着血液,在湿了的泥土上写着些什么。
[我的功过,后人自说,谋策皆都由我。]
第23章
漠北城中大乱一团。漠北都护府已经开始制备兵马去抵挡厥缁的进城猛攻, 神机营更是听闻了李从歌和段十三以及其他兄弟的死讯伤心难掩。
方弛豫眉目浓淡地看着乱作一团的漠北城。起初,根本没人认为这会是一场战争, 直到死讯传来时,城中人这才有了些许危机感。
城楼处,陈从连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城外,远处大漠茫茫一片,似乎望也望不到头。这时,望见一道小小的黑点正在快速移动,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韩天承。
他朝守卫使了个眼色, 守卫立刻会意,挂在手臂处的弓弩弹射出一把钩锁。陈从连相信韩天承也看到了,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 握住钩锁。守卫感受到重量后, 按下扣锁,韩天承便攀上了城楼。
向守卫道了声谢之后,感应到陈从连炽热的目光,面露悲伤般望向陈从连。
“李营主她......”韩天承有些哽咽。
陈从连叹了口气, 只是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脚步, 是桓玄侯府的千金小姐,也是陈从连的妻子——戚鹤堂。
戚鹤堂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先是朝韩天承点头问好, 而后对陈从连说:“远之, 惊泽、惊讶阙皆都随着府邸家丁前去离漠北最近的怀远城, 想必可以暂时避避风口。”
“我是定没问题让你参战。”陈从连握紧戚鹤堂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掌心,说道, “可是你父亲那边也许得保证没有任何闪失。戚大人要是看到闺女的丈夫让自己的闺女受伤,恐怕会气愤至极。”
戚鹤堂保证性地点点头:“放心吧,远之。我爹那里以及商量好了,我若是受伤了,那也是为国受伤。”话锋一转,她又调侃起陈从连来了,“别忘了,我小时候可是练武的,在陈府里可是每日陪你练剑呢!”
夫妻二人又互相嘱咐几句,最后在一个短暂地拥抱下告别。
当时没发现戚鹤堂居然是习武之人,定睛一看她身着的是白面半面袍,内里束着甲胄,背后背着两把剑,想必是习双剑之人。
在韩天承眼里,他原以为戚鹤堂是大家闺秀一类的,会在战乱之时去未被战乱侵犯的地段躲避风头,未想到原来是想和自己的丈夫——陈从连,同进同退。
看着眼前的陈从连,韩天承思绪又渐渐飘远。自第一次初见之后大打出手,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很多的便是自己追着李从歌慰问着这两个人的往事。
“那年今日,实在是对不起神机营。”陈从连后会般地摇摇头,转过身看着韩天承,“侯爷、太师之令不敢抗议,但最后看着李营主拼死守护营地的模样,我确实装作很弱的样子,还被你们嘲笑一番。所幸的是,治办神机营之事,桓玄侯却没有再提。”
“对不起,陈府军。”韩天承低下了头,醒了一把眼泪,而后抬起头,额头处沾染着尘沙,在夜晚的凉风里,有些痒,伤口也被风化,还有些疼。
“自从李营主死后,我更加坚定我不会原谅你们。”韩天承平复着情绪,“可当你知道段十三被厥缁的弯刀斩断腰肢,躯体四分五裂,却还是乘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未来的我应该怎么做。可当你知道李从歌被厥缁万箭穿心之时,所立下的那些誓言,每一步都在硬生生地折磨着自己。正因为如此,无论现在还是长久后,你们漠北都护府需要多大的金钱去处理这番战役所留下来的创伤,给予我多少好处,我都不会索取。”
而后,他低着头,擦着陈从连的肩膀而过。
这时,一道急促的身影面向着自己跑来,撞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还把自己的刀鞘撞掉了。
来者戴着兜帽面纱,整张脸只能看到一处眼睛,安静宛若死水。
他蹲下来,将刀鞘递给了韩天承手中,也悄悄地、趁着韩天承接过刀鞘的时候,抽走了信纸。
又是一次擦肩。
夜间寒冷,韩天承在今日发生如此大事,有些举措不安,便没有选择回到神机营。因为,他只要一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神机营,剩余玄甲兵就会对自己问东问西。
他在城楼一个角落了盘腿坐了下来,抓了碎树枝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圈之后,一阵熟悉的声音出现。
“韩天诚!”方弛豫面朝着自己走了过来,随身还带着一些医药,放在篮子里,走起路来泠泠作响。
方弛豫也盘腿坐在韩天承对面,递给他一则信笺。
“你爹爹娘娘寄来的。”方弛豫说,“韩天承,生辰快乐。”
韩天承瞳孔微动,心下一热,他竟然忘了自己是今日的生辰,也没想到爹爹娘娘还依旧每年每月给他送一封信笺。
他突然觉得苦不堪言,原本早已麻痹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地上冰凉,他就坐在地上哭,无数泪滴滴落下来,滴落在城墙石砖的缝隙里,陷了进去,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细微光亮。
方弛豫关切地眨了眨眼睛:“诶啊,天诚,生辰之日哭什么哭。”
“......不知道。”
方弛豫:“......”
他叹了口气,随后从身后的行囊里,拿出一把用布履包裹着的刀,双手赠给了韩天承。随后,方弛豫打趣地说道:“你爹娘送你的生辰礼物,看样子应当是一把崭新的刀。”
韩天承抹干眼泪,蹭了蹭衣角,接过爹娘给自己的礼物,此刀似剑一般轻,然刀锋凌冽,刀身微冷,好似从冰霜里铸就出来一般。
方弛豫从行囊里划开一小簇火柴,小小的一群亮光只能映照在两人的鼻尖,好像流逝的光阴和朝夕。
在跳动的橙色火光里,方弛豫道:“划开火柴会不会暖和一点?”他抬头看了看楼内的月色和星河,说道,“时候还早,还能为你处理伤口。”话锋一转,方弛豫的目光望向那把刀,“天诚,你为这把刀取一个名字吧。”
望着方弛豫手中那一小簇火光,韩天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随着火光跳动着,他笑了一下,淡淡道:“晷景。南梁,有一诗人,名叫江淹,曾在《萧太尉子侄为领军江州黄门谢启》中写道:‘兄子臣鸾,忝守近畿,嫡孙臣某,载荣省闼。皆倏忽晷景,频烦升荷。’”
握紧手中的晷景刀,将他放入刀鞘中。正当方弛豫想为自己疗伤时,却听见一阵响彻云霄的马蹄声,连地面都为之震动。
形势不好,韩天承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按住刀鞘,凝视着主城楼的方向。兵马逐渐仓促起来,陈从连的背影宛若一座大山,巍峨地矗立在那里,在抬手间,百万箭矢就犹如大雨一般,刷刷地落下城楼外,刺入了敌军胸口。
“天诚!”
韩天承正要疾步奔去,就听见方弛豫在身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一定要去吗?”
韩天承只是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方弛豫,同样也思索着这句不明觉厉的话。他怎能不去,他要厥缁败入北明之下,亲自为李从歌、段十三包括神机营的所有报仇雪恨!
同样,也为他自己。
而后方弛豫扔给自己一些药膏,担忧地道:“这些药膏,你且收下。万一伤急了,还可以抹点儿,缓解疼痛。”
韩天承接过后,方弛豫便很快离开了。他也不耽误,立刻奔去主城楼,陈从连回过头,看着韩天承疾步过来,道:“回去休息。”
“不可。”
“我说,回去休息。”陈从连道,“漠北铁骑多你一人少你一人都没什么两样,你且回去休息。”
“万一多我一个人战局扭转了呢?谁也说不好。”
见韩天承如此神色和语气皆都如此顽固,陈从连也说不好什么,只好摇摇头,抬抬手作罢。
“陈府军!可以下城楼了吗?”一个士兵大声问道。
“留一部分兵卒炮轰厥缁,另一部分随......”犹豫了一会,陈从连用食指指着韩天承道,“随韩兄下楼,用兵器抵抗!”
韩天承率先用钩锁划下城墙,一些厥缁发现了他们,便抬起手中的弓箭,瞄准了韩天承。
韩天承自然也发现了,在箭矢飞来的瞬间,他右腿蹬开青砖,箭矢擦着自己的头发呼啸而过,“咣当”一下便钉在了青砖处,随后他在空中拔起晷景刀朝着那个人的头颅劈砍而下。
他闭上眼睛,热流划过脸颊,只好用护腕暂时擦干,澄澈的刀身上溅起血液,却没有玷污晷景刀刀身,一尘不染,洁白尘埃。
只身走进厥缁兵马中,他挥舞着晷景刀一连刺杀了许多“宿敌”,这时,自己的身后突然撞上一道身影,转过头才发现是戚鹤堂。
两人眼色一合,紧接着一刀一剑两两相交、相离,将厥缁一小群兵马包裹在由两支刀剑围成的圈圆中,随着几声鸣响,双剑分别刺入了两个兵卒的心脏,晷景刀也砍断了两个兵卒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