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戚风明依旧沉着冷静,还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扇,正慢慢悠悠地闪动着。眼睛眯了起来,上下扫过韩天承。
  眼前人衣衫早已破烂,上面还印刻着血迹,脸颊上还有血迹疤痕,但早已结了痂。他不过才十七岁,未及弱冠之礼,便早已经历过腥风血雨,也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浑身上下无一处是清白,但戚风明却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青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韩天承今日将这些天的前因后果皆都告诉侯爷,还有各位。就算让我死,我也算是死有其名。”韩天承抬手,握紧刀鞘上的晷景刀的刀把,“刷拉”一下,将晷景刀拔了出来,刀尖直直地指着戚风明。
  韩母看见此番景象,不顾绳子的束缚,立刻挣扎地吼道:“天诚!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敢对侯爷无礼?”
  听完韩天承阐述的经历后,戚风明便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倒是清晰,但是你可别忘了。”戚风明用指尖狠戾地握住晷景刀,坏笑道,“韩天承你可知道,神机营几百人的命,全都死于你的刀下。”
  韩天承倒吸一口凉气,握住刀的手发着抖,他的视线也开始飘忽起来。
  怎么可能!
  莫不是......蛊纹惹得祸?
  蛊纹......脑海里想着这番,紧接着头就疼了起来,额头的蛊纹又开始显现出来。韩天承压制住自己的身心,保持视线清明,一句一句、斩钉截铁地道:“我没有!”
  “没有?”戚风明冷哼一声,从侍卫手中接过信纸,“那这张信纸又是怎么来的?”
  “是厥缁!”韩天承喘息着,额头已经大汗淋漓,“是厥缁模仿我的字迹写的!”
  戚风明听完,紧接着便将信纸扔到地上,随后用脚碾过,压在了鞋底下,道:“可是没有证据,厥缁我以桓玄侯的名义也交涉过,可是并没有任何头绪,厥缁也是一头雾水。”
  “我见过他,侯爷且带我去,我定能找到!”韩天承道。
  “我说过,没有证据!”戚风明道。
  蛊纹越来越重,视线开始模糊,周围都染上了紫色的重影。韩天承的身体再也压制不住蛊纹的侵蚀,他怒吼一声:“清白之人,定为清白。菲薄之人,皆是菲薄。”
  晷景刀眼瞅着就向戚风明的喉管划去,两边的侍卫摔下把刀把剑,抵挡住韩天承的攻击。戚风明向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很快侍卫便将韩父韩母带到身后,就朝着韩天承的后背砍了一刀。
  韩天承双目无神地看了过来,他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毒蛊在体内作祟,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开始渗血,尖叫过后,便对着侍卫刺了过去,侍卫邪魅地勾起唇角,随后将韩父韩母似肉盾一般,抵挡在自己的身体面前。
  然那侍卫也没逃过一劫,就在这时,一旁没有说话,带着兜帽的那个人,挤在了侍卫中间,晷景刀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纹路。
  只见晷景刀穿过韩父韩母的心脏,两个人串在了刀身之上,濒死前用恐慌和诧异地眼神看着韩天承,连眼角处都挂着泪滴和雨丝,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竟敢当本侯的面儿杀人,你也不怕罪加一等。”戚风明说完,便抽起自己的佩剑,直直地插进韩天承的肩膀里,直到剑尖碰到骨头,这才拔了出来。
  韩天承吃痛地捂住了肩膀,晷景刀被无力的右手甩到地面之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你用你爹娘送你的刀,杀了你的爹娘。”戚风明走下台阶,用扇骨挑起韩天承的脸,说道,“现在你还敢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韩天承,蛊纹消失,依附在左脸颊上,紧接着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亲手杀了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是用生辰之礼杀掉的。
  “拖出去!”戚风明命令身后的两名侍卫,“拖到大街上,告诉街坊们,这位便是‘通敌叛国’之罪傍身的韩天承。”
  *
  大街上,烟雨蒙蒙。雨势似乎比刚才更大了,戚风明撑着伞跟在韩天承身后,两名侍卫戴着手套架着自己,拖到桓玄侯府的门口,两名侍卫便放了手,回到了戚风明身边,替自家侯爷撑伞。
  “这人是谁啊?”
  “他好惨啊!”
  “惹谁不好啊,干嘛惹桓玄侯......”
  “这人莫非是近日流传的那位‘通敌叛国’的韩天承吧?”
  “......”云云。
  “正是。”戚风明摇着折扇,应下了客官的话语。
  “跪下!”戚风明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韩天承,两名侍卫正要上去扣压,却被戚风明抬手制止,“让这位韩天承自己跪下!”
  “罪该万死啊!”
  “侯爷叫你跪下,你就得听侯爷的话!”
  “是啊是啊,叫你跪下就跪下,哪来那么多事。”
  “这浑身上下都是肮脏的,事儿还那么多,以为自己是谁啊!”
  “通敌叛国还有理了?”
  戚风明倒也不紧不慢,他语气随和,用折扇指点着围观的客官,便对着韩天承,戏谑地道:“你可快听听他们怎么说你。反正本侯下午也没事,我就跟你在这儿淋着雨,等着你跪下。”
  过了很久,等到客官都安静下来了,韩天承低着头,小声道:“这不公平。”
  “大点儿声!”戚风明踢了韩天承一脚。
  “我说,这不公平!”韩天承怒斥道,“我韩天承,爱国之心深切,从未有罪孽想法!”
  “你说得公平,何为公平?”戚风明淡淡道,“你在我桓玄侯府,当着我桓玄侯戚风明的面儿,对着我的侍卫大打出手,祸乱侯府,这叫公平?你用你爹娘前些日子送你的生辰礼物之新铸炼的刀,这把刀花了你们韩家太多金叶子,而后亲手将最疼你的爹娘杀掉,这叫公平?当你手握这把刀,亲手杀了神机营几百位玄甲兵之时,这叫公平?”
  “这么严重?”
  “罪加一等啊!”
  “跪下!”
  “跪下!”
  “跪下!”
  在无数“跪下”声中,韩天承双手握拳,心里有翻江倒海的话,可是却在此时此刻,在这漫天茫茫雨幕中,却说不出来任何来。
  “在你身败名裂之时,原来尊严还能如此重要?”戚风明讥讽道。
  “跪下!”
  “跪下!”
  “跪下!”
  “跪下!”
  芸芸众生的吵闹声此起彼伏,韩天承看着自己血污满身的手,这双手亲手斩杀了数不清的人命,早已罪孽深重。神机营几百位人的命数在自己的手掌间流过,父母的命运也在指尖中潺潺划过,脑海内有闪现出李从歌和段十三,可就连他们也对着自己述说着“跪下!”
  一遍又一遍。
  “扑通”一声,韩天承在茫茫大雨中,在众人讥笑中,双腿跪在了桓玄侯府的大门前,他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间流下了两行泪。
  “你说你想要所谓的‘公平’。”戚风明覆手而立,“我告诉你什么才叫公平。”
  “睁开眼睛看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是堂堂正正的桓玄侯戚风明。本侯手握诸多权势,覆手为雨,翻手为云。再往前走几里路,便是天子的脚下——皇城万千宫阙,有九等宫阙的官宦,都听命于本侯。”
  “本侯是调节朝廷百官权势的掌舵人。本侯行走在朝廷中,坐于百官之上的位置,权衡取舍那些是非失得,才有如今的成就——公平,并不是一味地旗鼓相当,而是要将自己变如可以虎落平川的‘大人’,成为调和棋局风雨的掌局者。”
  “这才是公平。”
  桓玄侯一字一句,宛若一把把锥子,深深地刺入韩天承的心中。
  虎落平川。
  大抵是受到戚风明这些话的影响,在日后韩天承官场之路中,“虎落平川”四字,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
  只是成也虎落平川,败也虎落平川……
  “本侯权势滔天,朝廷和街坊皆都听命于我。本侯哪怕说得再颠黑倒白,他们也只会信奉于我——权势,就是本侯说什么,你们就要做什么。本侯要你‘跪下’,你就要跪下。你若想让当今这些人听信于你,扭转你的名声风评,你就要坐在如今本侯的高位上。”
  “可是,就凭你?!”
  “韩天承你永远都坐不到!”
  “你明白了吗?”
  “每人一口唾沫,喷死他!”说罢,他便挥起衣袖,转身走进侯府中,两名侍卫关上了侯府大门。
  在茫茫细雨中,街道拐角处,有一个人撑着伞,远远地看着韩天承跪在地上,忍受着客官的唾沫喷洒。
  “把信封、钱财、新衣服和佩刀给他。”那人命令身后的厂卫,“告诉他,我是东厂督主魏德贤,字宪吾。”
  “是。”厂卫领会地点点头。
  第25章
  两人在曲仙楼吃了一顿饱餐, 而后并肩下楼。韩轲看了一眼站在拐角处的存中和身后的小厮,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正在拨动算盘珠子的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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