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裴念唐却走上前将解时臣护在身后,他对陈应阑解释道:“现在我和解时臣早已不属于索命门了!”见陈应阑怀疑似地眨眨眼,便又继续道,“你们陈家灭门惨案确实是索命门所为,可是你又如何知道,那是索命门的事,和现在的解时臣无关!”
  李谨丞却在这时说道:“就算现在解时臣脱离索命门,但以前的解时臣确实参与了陈家灭门惨案一事,罪孽是洗不掉的,你们无可否认!”
  “不要跟他们废话。”解时臣想起上次和裴念唐在禹州吃饭时,遇到一名女子,他突然想到了缘由——那名女子正是李谨丞派来的。
  转眼间,傅旻又对着解时臣射了一箭,却被解时臣轻松躲过。紧促时,他将手中的弯刀扔给裴念唐,从腰间拔出偃月锥。锥子的尖锐处指着陈应阑,他大声吼道:“那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今日之时,决一生死!”
  说罢,解时臣抡起偃月锥朝着陈应阑袭来,却被陈应阑用青花剑挡下,发出清脆的“郎当”嗡鸣声,惊扰了众人和香炉内的香火。而裴念唐也飞奔过来,扑到了傅旻,却被站在一旁的李谨丞握住衣领,一刀欲要刺入脊背,裴念唐感知到了一样,立刻转身,举起弯刀,用艰难扭曲的姿势挡住了李谨丞的攻击。
  “解时臣已经信奉神佛了,他已经远离杀戮了!”裴念唐往后退了一步,挡住傅旻的弓弩架,又顺势绕到李谨丞的身后,划下弯刀,刺入李谨丞的铠甲内,李谨丞闪身一躲,弯刀只是划破了铁皮。
  傅旻站起身,对着裴念唐的肩膀射了一箭,“咻——”的一声,许是因为距离太近了,裴念唐根本来不及闪躲,就感到肩膀处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傅旻的箭法很好,一击必中血肉和骨骼。
  “过往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既往不咎的。”傅旻对李谨丞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相互配合——一人夺过裴念唐手中的弯刀,一人从身侧跳起,对准他的胸膛发射了弓弩。就在此时此刻,李谨丞也将自己的长刀插入了裴念唐的身体之中。
  裴念唐“哇”的一声,突出一口鲜血,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在他倒下之时,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解时臣伤痕累累地挣脱开陈应阑的束缚,飞扑到自己的身边,抱住了自己逐渐发冷且逐渐孱弱的身躯。
  他想再看一会儿解时臣,却深知早已看不到了,也看不清了。他想拥抱一下解时臣,像感谢这短暂的相遇,就像一场大梦,好不容易遇到了,命运却又让两人离散。可是最后,他只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朝解时臣扯出残忍的微笑。
  “三愿......”第三个愿望他是永远都说不出口了,他也只能用意识告诉解时臣——三愿能与我所爱之人相守一生,白头偕老。可是,第三个愿望终究没有如愿。
  幸运的是,解时臣感受到了,他能意识到裴念唐临死前那个残忍的微笑所包含的深意,于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裴念唐。看着他被雨淋湿的发丝,看着他苍白冰凉、毫无血色的脸颊,看着嘴角溢出的鲜血,也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衣襟。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一根风雨飘摇的朽木,屹立在浪口风尖,始终稳动如山,始终如一。解时臣嘶吼一声,吐出血水,却被雨水击落,刹那间分崩离析。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已经流了太多的泪水,声音都伴着哭腔和哽咽,一步又一步雨水模糊了视线,亦步亦趋地来到李谨丞、陈应阑和傅旻面前,冷笑道,“我来时禹州城的百姓曾说慈安寺很灵,许的愿望都能实现,可是为什么到我这里不灵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解时臣的声音越来越小,哭腔越来越浓厚,最后伛偻起身子,蜷缩在这茫茫浩大不知去向的雨幕之中,无助地疯癫,疼痛的疯癫。
  “刷拉”一声,偃月锥划破雨幕,将帷幕撕开一道裂痕,朝着陈应阑劈头盖脸地袭来。傅旻正要替陈应阑挡下,却被李谨丞抬手静止。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更是象征着陈家和索命门之间那些无休止的、难以破灭的血海深仇。”李谨丞最终带着傅旻退到远处,也只是淡淡地提醒道,“我们只需要保住陈应阑的性命就好。”
  陈应阑曲起青花剑,剑尖指地,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完美地降落在解时臣身后,对着解时臣的肩膀砍了一刀。解时臣疼到捂住肩膀大叫一声,复又进入战斗状态,抵挡住陈应阑的一招一式。
  解时臣不顾肩膀上的疼痛,他一步又一步朝陈应阑逼近,偃月锥划过陈应阑的护肘,衣袖被锋利的锐头残忍地割开,皮肤露出微红的血液。但两个人已经顾不得疼痛了,心中的仇恨将伤口胀满,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足够将自己杀掉,足够杀到片甲不留。
  “我和裴念唐只重逢了寥寥一日,你今日就让我和望古分离,我不同意,也无法同意,更不能够接受!”解时臣将偃月锥勾住陈应阑的脖颈,将其拉向自己,而后揪住对方的领子,大声地吼道,“你没死成!你现在有人可以帮助你!你有你的哥哥!可我呢?我有什么?裴念唐死了!索命门不要我了!我还剩什么?我就还剩这一条命数!你都不能让我好好地活着!你让我在这个世间生不如死吗?!”
  陈应阑也不甘示弱地横起青花剑抵在了解时臣的脖颈上,互相谁也不争不让,宛若一根绷紧的弦,一旦断裂,那就是两败俱伤。他看着解时臣的瞳孔,喝着雨水,也大声吼道:“你和裴念唐只是重逢了一日便生离死别!可我呢?你知道我这一路怎么走过的吗?我这五年来失去了我的权利、我的财产、我的一切!我甚至失去了我的姓名,直到去年我才堪堪找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和家人重逢却被你们灭门,你问我我还剩什么?我只剩下这一条命了!我甚至都想死了!!!”
  “你以为那是闻燕声让我们刺客干得吗?”解时臣再次反问道,“是你们东厂督主韩轲命索命门干的!你何德何能杀我!杀裴念唐!”
  “闭嘴!”陈应阑抬起手,扇了解时臣一巴掌
  就在同一时刻,陈应阑将青花剑刺入了解时臣的脖颈里,解时臣嘶吼一声,挂在自己脖颈上的偃月锥的力度越来越小,最后“哐当”一下掉落在地面,激起了不少的雨水,溅在了陈应阑的袍袂上。
  而那个人也笔直地倒在了地上,脖颈处鲜红一片。
  陈应阑和解时臣谁也不欠谁,都是烂命一条。只不过在陈应阑灰暗时刻,他有陈自寒和韩轲的帮助,而解时臣也在同一时刻遇到了沈木衾,但沈木衾并没有给予自己应有的回应,好不容易遇到了裴念唐,却再次永远地失之交臂。
  解时臣和裴念唐就像是高挂在夜空之中的参星与商星。在《左传·昭公元年》有记载:“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沉。居於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於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沉於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
  参商之星,一出一没,永不相见。
  “结束了。”陈应阑捂住自己的伤口,青花剑掉落在地上。他脱离般地一屁股坐于地面,凝视着解时臣和裴念唐的尸体,无助地喘着气,又重复了一遍,“结束了。”
  而禹州城却还在下着雨,雨丝连绵不绝。
  但慈安寺是不是真的灵,已经不重要了。
  第46章
  “叫甚名字?”袁义山询问那名来者。
  自从韩轲命令将来者留在枢密院暂时看管之时, 一来二去已经过了好久天了。袁义山自认自己并非残忍之人,并没有禁足或者关押来者, 只是将来者打扫枢密院内部,做做苦工。若是韩轲询问,还是韩轲到访,到不了就假戏真做一下,将来者暂时禁足或者关押起来。
  事实上,袁义山的担心是多虑的。韩轲既没有亲自到访,也没有派人询问, 仿佛都忘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般,而这一切都被袁义山归咎于东厂事务繁多, 韩轲身为东厂督主自然日理万机, 有闲暇时间何能珍贵, 不应该为多余之人害了分寸。
  来者包着头巾,拿着水桶正从井里打水,听到袁义山叫自己,立刻跑过来, 跪下身。他犹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君......君......虞......”
  袁义山抬手示意君虞起身, 便带领着他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他随手捻起一片落叶,放在蓝天上, 眯着眼睛看着。而君虞就坐在袁义山身侧, 垂着头, 不说任何一个字。
  “真是漠北人?”袁义山没看君虞, 自顾自地说道,也不指望君虞能回话。
  君虞抬眼点点头,又将双眼低了下去, 良久之后,抿唇又道:“爹娘都是漠北人,我自然也是。”
  袁义山侧头:“名字听起来像是中原人——”
  谁料,却被君虞接过话头,抢先回答:“陈自寒不也是!”说完之后,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像是说错什么话,恐怕身后之霍乱一般默默地嘟囔了好几下“抱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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